第三章(6)
重義天壤間,寸心皎日月。儘管命運坎坷,可姑姑矢志不渝,寸心日月,深深打動著方以智的心弦。在對待東林案子問題上,方以智以為二姑是一個只顧白鹿山莊,很少考慮國家大事的人。讀了《獨回故閣》,讓他改變了想法。故里何須問,干戈擾不休。家貧作空計,賦重轉添愁。遠樹蒼山古,荒田白水秋。蕭條離膝下,**淚先流。二姑憂國憂民之心深藏於心底,他不禁對二姑肅然起敬。這哪像是一個閨閣之作?分明是女中豪傑的吞吐。他激動地拿起筆為《清風閣集》作序:智仲姑適姚公前甫氏,再期不天,乃請大歸,守清風閣中,此清風閣所以有集也……嗟乎!女子能著書若吾姑母者,豈非大丈夫哉!今年伯姑自任中選其生平篇什,囑余壽諸木以不朽。余亦因以盡所逮,事北堂之感……崇禎已巳冬以智書。五紫薇和子躍住在一起,兩人很快成為好朋友。紫薇天性柔弱些,遇到生人,不免有些羞澀。方維儀怕姨侄女兒一個人孤獨,特地准子躍一些天假,陪陪紫薇。樂得方子躍自個兒慣自己,功課也就懈怠下來了。一覺醒來,方子躍睜開雙眼,見已是日高三竿,忙掀開被子,胡亂穿上衣服,自言自語著:「該死,昨晚光顧說話,害得早上起不來。喂,紫薇,快起來了。」紫薇還在夢裡,雪白的膀子甩在被窩外,鼻翅一翕一合的,惹人憐愛。子躍不由動了玩性,抽根床鋪草掏她的鼻孔,害得子薇不住地打噴嚏,下意識地用手打著,嘴巴喃喃地說著夢話:「我不幹,原來你們是騙我到舅舅家來的。」子躍的手不由停了下來,覺得這話好生奇怪,沒個由頭。紫薇也就醒了,忙說:「幹嘛不早點喊醒我?」子躍問:「憑什麼說你是被騙到舅舅家來的?」紫薇紅了臉,遮話說:「我正在做夢呢,那是夢中瞎說。其實,我早就想到南邊來了。外公去世,我和媽媽理應回來。再說,我也想來看看諸位表哥表姐。」子躍想想這話也有理,剛才的夢話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兩人分頭整理好床鋪。子躍開始梳頭,紫薇照著鏡子回過頭:「反正不出門見人,攏個發隨俗些。」子躍似乎並未聽見,一心一意在編她的辮子,然後插上玳瑁頭飾,又對著鏡子敷粉,搽胭脂、塗口紅。紫薇不由得埋怨起來:「今天怎麼啦?拜堂去呀!」子躍並未理會她,她只好跟著梳洗打扮起來。此時,子躍打開衣箱,不厭其煩地試衣服,最後穿上一件小紅緞襖,白綾細褶裙子,著一雙玉色綢襪,藏青色緞子繡鞋,紫薇不由嘆道:「可要把我艷暈了呢。」子躍這才回過頭:「別廢話,還不快穿衣服。今兒,我帶你到一個好玩的地方去。」紫薇一聽這話,忙不迭試鏡穿衣,精心打扮。待一切都收拾好了,兩人悄悄關上門,下了樓,溜進伙房,胡亂找點吃的,然後一溜煙出了白鹿山莊。冬日的陽光懶洋洋的,田畈里的紅花草已長出片片嫩葉。低處的積水結著冰塊,在陽光下熠熠發光。山區的空氣清新而甘冽。走在山路上,子躍和紫薇望著高遠碧藍的天空,一下子變得輕鬆愉快起來。紫薇仰起頭:「子躍,我們上哪去?」子躍輕輕附在紫薇耳朵邊說:「到孫臨家去。」紫薇:「孫臨是誰?」子躍說:「跟以智大哥同學。他們幾個人有文才,有武才,有理想有抱負,志同道合。我很羨慕他們的生活。」紫薇不住點頭:「這麼說,連我的心都動了。」方子躍指著山下那一片人家:「瞧,那就是孫家畈,我倆比賽看誰跑得快。」她一聲歡呼朝山下奔去。紫薇愣了愣神,連忙追了上去。山崗上,兩個衣著艷麗的青春美少女快樂地嬉戲,你追我趕,銀鈴般的笑聲極富穿透力,響徹山野,似乎能給路旁千年古楓樹、長滿青苔的岩壁、荒漠古樸的山徑都增添了生機。兩人一口氣跑到孫臨家,已經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方以智、孫臨、周歧、方文四人正在院子里練習刀槍。孫臨見她倆來了,頗感有些意外,連忙放下槍棒,找來熱毛巾讓她倆揩拭。方子躍接過毛巾的一剎那,朝孫臨深情地瞟了一眼,這一切恰被紫薇看在眼裡。孫臨有些不好意思,忙朝紫薇歉意地笑笑:「早就聽密之大哥說,山東濟南來了個清麗可人的表妹,今日得見,不勝榮幸。」紫薇羞澀地笑笑,便和子躍坐下,看他們在練習槍法。紫薇一看便知,大表哥方以智是四個人的頭。他一個鯉魚打挺,一個鷂子翻身,一挑槍,一劈殺,英姿逼人。紫薇看入了神,不由得回過頭:「二表哥其義為什麼不到這來玩?」子躍:「我二哥他生性好靜,喜歡讀書。其實他的武力也是過人的。」紫薇:「他也像大表哥和他的這些同學這樣瀟洒嗎?」子躍望著紫薇:「紫薇妹妹,為什麼問這些?」紫薇不動聲色地:「隨便問問,我笑舅舅家同是弟兄,一母所生,性格卻完全不同。瞧,真精彩。」她不住地拍著巴掌,子躍也跟著喝起彩來了。又過了一會兒,紫薇又問:「我來舅舅家多日了,怎麼沒見二哥其義,他到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