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見家長
因太后更了解她兒子,再加之太后把皇帝的目的都說開了,葉清溪便多問了一句該怎麼辦。她特別想告訴皇帝他是在做無用功,希望他能放棄,不然她很容易一驚一乍的被嚇死的,可另一方面她又擔心皇帝得知他不可能激得太后除掉她后就對她不理不睬,這就與她想要跟他打好關係的初衷背道而馳了。
太后想了會兒道:「還是……順其自然吧。」
葉清溪面色一變,哭喪著臉道:「不能順其自然啊,我快被他嚇死了……」
見葉清溪如此模樣,太后原本就被葉清溪先前的話打動的心更是放鬆了些,她有些自嘲地想,畢竟是穿越的,總不樂意跟別人共享一個丈夫,即便那是皇帝也一樣。如若她穿越那時不是已進宮了該多好啊……
太后心中的惆悵不過一閃而逝,她自是不能讓葉清溪在完全抵觸的態度下做事,她點頭道:「那我與洌兒談談吧。」
葉清溪忙道:「那就拜託珍姐了!」
是我要拜託你啊。
太后淡淡地笑著應下。她的洌兒,她唯一的兒子,她要他好起來,他一定要好起來!
太後去正殿時,正好遇上許木匆匆跑出來,見她到來,他忙激動道:「娘娘,皇上在裡頭砸東西呢!」
太後腳步一頓,隨即又加快步子,剛進入寢宮內,便看到了一地的狼藉。她眉頭微皺,抬眼望去,她的兒子正好面無表情地舉起一個前朝的花瓶,用力往地上一擲,砰的一聲摔得粉碎。
太后見他並沒有傷害自己,便只是靜靜地站到一旁,直到他把屋子裡能摔的東西都摔壞了蜷縮著坐在地上,才深吸了口氣軟聲喚道:「洌兒。」
蕭洌緩緩抬頭,太后所處的位置比他坐著的地兒亮,他微眯了眯眼,隨即慢吞吞地站起身,拍拍身上被弄皺的衣裳,這才若無其事地低聲道:「母后。」
太后本想走近些,可抬腳卻見前方都是破碎的瓷器,蜿蜒了一路,橫亘在她和她的兒子之間,她猶豫了片刻,便站穩了身子,待在原地嘆道:「洌兒,你又何必跟母後置氣呢?」
「沒有的事,母后誤會了。」蕭洌掃了一眼自己的傑作,抬頭看向太后,咧嘴一笑,「我不過是嫌這些東西老舊,想換些新鮮的罷了。」
太后抿唇,許久才道:「舊的遲早會被新的替換,何必急在一時?」
蕭洌挺直了脊背望著太后,雙眸中她的模樣如此清晰,片刻后他像泄氣了似的低下頭,呵呵笑了兩聲:「母后說得是,我不急,我一點也不急。」
太後有些意興闌珊,連她的兒子也誤會她要搶他的皇位,她這個母親是做得有多失敗?他不明白,她是為了他好啊。往常這種時候,她已經一聲不吭地轉身離去了,可此番是為了她兒子的病情而來,為了完成葉清溪的請託,她只得轉開了視線,望著自己腳前的一片水藍色瓷器碎片,溫聲道:「洌兒,清溪無大礙,已在歇息。她跟我說……你這個表哥對她太過厚愛,她實在惶恐。」
她知道自己這個兒子雖有精神上的問題,可他智力並沒有問題,甚至在一般人之上,有些話她不能說得太直白,怕反而弄出反效果,這個歲數,正好是叛逆期,更何況她和洌兒的關係並不融洽,她只能用這樣拐彎抹角的方式告訴他,葉清溪與她無話不說,他打的主意註定要失敗的。
蕭洌驀地笑道:「表妹跟母后可真貼心,倒是什麼事都不瞞母后啊。」
太后道:「她確實惹人憐愛,好在她如今早已定下婚約,今後有人照料,母后也能放心。」
「母后替外人倒是操碎了心,唯獨我的婚事,母后竟是從不放在心上呢。」蕭洌淡淡笑道。
太后沒有因他話語中的嘲諷而意外,她面色自然接道:「洌兒的婚事,母后一直在相看呢,如今也有了幾個人選,一年內必能定下來,那時你也十八歲了,待你大婚後母后便回景仁宮頤養天年吧。」
洌兒啊,母后真的並不想要什麼至高無上的權力,如今母后的獨斷全都是為了你好,母后一定會把權力全都交還給你的啊,我是你的母后,你應當信母后啊!
太后對自己兒子露出了最真誠慈祥的笑意,她希望他能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明白那些流言蜚語都是假的。
蕭洌怔怔望著太后,忽然歪了下腦袋,眼裡彷彿閃著光,笑容狡黠甚至稱得上充滿了惡意:「母后,何必再想呢,清溪表妹就很不錯啊。」
太后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原本守在外頭翠微忽然快步走進來道:「娘娘,攝政王在宮外求見。」
太后眉間更為緊鎖,一個麻煩還沒解決,又來一個。
「就說此刻不便,晚些時候再召他覲見。」太后道。
還沒等翠微應聲,蕭洌便道:「母后,這會兒有什麼不便的啊?不讓皇叔見朕,皇叔說不定以為母后把孩兒軟禁了呢。」
「洌兒!」太后聲音一厲。
蕭洌笑著踏過一地的碎瓷片,邊走邊道:「上回朕見皇叔已是七日前了吧?想來皇叔很想朕啊。」
蕭洌走過太後身邊時,她出人意料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盯著他厲聲道:「他才是要搶你皇位的人,你別信錯了人!」
蕭洌低頭看著太后那因用力而指節發白的手,忽然嘲諷一笑:「他要搶便搶去吧。」
說完他便一甩手,快步向外走去。
翠微忙伸手扶住踉蹌了下的太后,擔憂地說:「娘娘……」
太后穩住身形后便推開了翠微:「哀家無事。」
她亦快步跟了過去。
蕭洌親自到乾清宮門前將攝政王靖王蕭栩迎了進來。
蕭栩如今正值盛年,面容與蕭洌有五分相像,見蕭洌精神奕奕,他似是鬆了口氣,被蕭洌迎到西暖閣的一路上極為守禮,笑容溫雅恰到好處,直到他見到了西暖閣處候著的太后。
太后一如往常般端莊高貴,與他見禮時淡漠疏離,他面上的笑容便也微微收斂。
「不知王爺突然入這後宮有何要事?」太后一出口便給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乾清宮屬於後宮之內,外臣非召見不得入內,不過攝政王的地位畢竟是先帝確立的,權勢自是不同。
只不過以往蕭栩並未仗著先帝親自任命的攝政王的地位而有任何失禮之處,像這樣「闖入」乾清宮的事少之又少,上一回已是一年前了。也因攝政王平日里的克己復禮,前朝上下對攝政王從沒有過大規模的彈劾微詞。
「皇上已七日未露面,朝臣們很是擔心皇上的聖體,臣也感念他們的赤誠忠心,不得不僭越了一回。」蕭栩不疾不徐地說道,「如今見皇上聖體安康,臣亦心安。」
「王爺的忠心著實令哀家感動,不過皇上病才剛好,本想再將養個幾日,王爺這一入宮,若不慎將宮外的病氣帶進來傷了聖體,只怕是好心辦了壞事啊。」太后冷笑道。
「臣進宮前已沐浴更衣,太后不必憂心。」蕭栩道,「臣此次貿然進宮,除了擔心皇上的聖體,還有些要緊事要呈送皇上。」
聽到有正事,太后稍稍收斂了先前的敵意,淡淡道:「王爺請說。」
蕭洌聽著自己的母後跟皇叔說著什麼邊疆異動,北方蝗災,南方疫病之類在他聽來遙遠得很的事,百無聊賴地玩弄著手中的鎮紙,從他十一歲登基以來,他就常常要被迫聽這些事了,真的沒勁得很。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直到蕭栩提到了他的婚事。
蕭洌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下一刻便聽他的母后道:「哀家正在相看,王爺何必如此催促?選中之人總要當得起這一國之母的氣度。」
蕭洌嘴角的笑容漸漸擴大,揚聲道:「母后,你不是已經選定人了么?」
葉清溪正在屋子裡看書以撫慰自己受驚嚇的小心肝時,有人敲響了她的房門,讓她定下的心猛然又是一抖。
來傳話的是葉清溪不太熟悉的一個內侍,只是說道:「太后請葉姑娘過去。」
葉清溪也沒多想,隨口問了句什麼事對方說不知道后她也不再詢問,想著是不是太後跟皇帝的談話有了結果。
她就這樣抱著期待的心情,見到了西暖閣內的三人。
太後面色微沉,見了葉清溪也沒給她太多的提示,皇帝笑容古怪,見了她便起身走過來,另一個葉清溪不認得的翩翩美中年正以一種令她稍感不適的探究目光打量著她。
葉清溪下意識地看向太后,想要從對方那兒得到些許示意,皇帝正走來的身影卻將她的目光攔在半空。
蕭洌面帶笑容地走過來,抬手似乎要拉她,口中說道:「清溪,來見見我的皇叔。」
葉清溪沒等蕭洌碰到她就慌張地退後了一大步。什麼情況啊?怎麼好像太後跟皇帝談完后更麻煩了,皇帝這是從調情直接進階到被迫見家長了嗎!
蕭洌面色微僵,仗著背對蕭栩對方看不到自己的神情冷冷瞪了葉清溪一眼,說出的話卻似乎猶帶笑意:「表妹,別害羞呀。」
葉清溪:「……」害羞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