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摩柳夢梅三種情形的性格表現

九月一日最具挑戰性的來了，青春版《牡丹亭》經過半年多的前期準備，正式開排。要知道《牡丹亭》全國各大昆團都演過，出色的柳夢梅多的是。汪世瑜、岳美緹、蔡正仁、石小梅等藝術家的柳夢梅形象各具優點，深入人心；年輕輩表演柳夢梅的也比比皆是。這對我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來說，壓力很大、負擔很重。我分析自己的優點在於：年輕、形象比較好，嗓音比較像巾生柳夢梅；弱在表演經驗不足、唱法不精，韻味還不夠。接下來的排練，我真感激我的恩師汪世瑜，他教導我演柳夢梅的過程，口傳心授，費盡心血。汪老師他是一個知識型的演員，他教導我凡演戲，一切從人物出發，從情節著手，關鍵在於把握一個「度」字。只有理解了人物的思想過程，才能表現出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而我們的崑曲文學性尤其高，如果依葫蘆畫瓢，只是一副空架子，不理解劇本、唱詞則不行。我仔仔細細地把湯顯袓原著讀了一遍，那是邵海清的校著，解釋很詳細，我基本看懂了解之後，再把重要的摺子反覆琢磨，弄通了人物脈絡。我想柳夢梅是一個痴情、純真的年輕人，是一個有志向、有傲骨的書生，把握這個基調，「度」便有了。我們的演出本分上、中、下三本：「夢中情」、「人鬼情」、「夫妻情（人間情）」。「情﹂字貫穿始終，而柳夢梅要有三種情形的性格表現。在〈驚夢〉中，柳夢梅是作為杜麗娘的夢中情人出現，主要把握柳夢梅柔情似水，風流瀟洒，體貼呵護杜麗娘的一面。記得汪老師和我講，女孩子嬌怯怯、羞答答，而男孩則要主動些，處處護著她。我和沈豐英（杜麗娘）是同學，老搭檔了，可是在〈驚夢〉中我們是第一次見面，要表現那一瞬間的一驚、一見鍾情、相互吸引的感覺，真是不易。我想象著那種四目相對，觸電的感覺。戲劇不似電影，表演來自生活，但高於生活，因此要有一些程度的誇張。當我們相互看到，我吸了一口氣，整個身體都有變化，每一個毛孔都張開，眼睛睜大，眼角含情。這麼一個見面的演法，汪老師為我示範，講解了就有幾十遍，一直到他稍微滿意為止。我想這就是戲曲表演的難處吧，排演了幾十、幾百遍，但每一次表演又要是「第一次」。〈言懷〉是現實生活中柳夢梅的真正本性，表現他處境艱難，依靠園公栽種花果度日，實覺慚愧；但他又是一個才情滿腹的書生，可謂是窮而不酸。因夢一美人說：柳生啊柳生，遇俺方有姻緣之份，發跡之期，就立志要赴臨安求取功名。其實這裡也表現了柳夢梅對夢中美人的痴情，我想這一出也應是柳夢梅為愛情尋夢的開始。〈硬拷〉中則是柳夢梅傲骨書生的最突出表現了。柳夢梅因丈人淮揚兵急，為了麗娘，尋找岳丈，飽受辛苦；但尋到岳丈后，又不肯相認，反而說他是盜墳賊。他一肚子苦水，與丈人對質，據理力爭，表現他不畏封建權貴，錚錚傲骨的形象。我覺得這齣戲中的柳夢梅更是一個硬朗的年輕漢子，要有不屈不撓的士氣。我想柳夢梅的人物形象是很飽滿的，只有把握好、區分開這些變化點，人物基調才能準確。而崑曲的表演又是十分細緻的，一個神情，一個身段，一個眼神都要正確，更是困難。如〈拾畫〉是柳夢梅的重頭戲，唱做繁重，也是掂量演員功力的戲。這是汪老師非常拿手的部分，他教得仔細，我學得真切。每一個氣口，每一個動作，每一拍一眼，都捏在一點上，才能表演得維妙維肖。我知道我的功力還差，可每一次演到〈拾畫〉，吃的彩頭也最多，我想這應是我最怕演、也最喜歡演的一齣戲了。因為這是崑曲的經典所在，汪老師毫無保留地教給我他所學所悟的，我感激他、更佩服他。在〈幽媾〉中，以前的老戲沒有什麼傳承，完全是他一手捏來，其中他用一個身段表現了當時柳夢梅複雜矛盾的心情。夜晚柳生在書房痴喚畫中人，杜麗娘來叩門，兩人相見之後，他被眼前人驚艷，又不曉得她來的目的，那種又驚、又喜、又疑的心情，怎麼表現？汪老師設計讓柳夢梅臉正面看著麗娘，表示吸引，而身體不由自主傾側，表示疑慮。因為此時一不小心就會弄得柳夢梅似很急色，再者會顯現出柳夢梅剛才還在痴喚畫中人，怎麼又與這一女子歡會，讓觀眾覺得矛盾；因此一定要有心理轉變過程，才能使這一人物形象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