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於感動、來自感覺的舞台設計(2)
過去傳統戲曲、崑曲的舞台上,較為講究「定格」。在青春版《牡丹亭》中,所安排花神的舞蹈場景,則是讓舞台上起了「流動」感。我期望透過舞蹈語彙、場面調度,讓「花神」、「舞蹈」不著痕迹地穿插其間,與整齣戲合而為一。為了先後登場的全本《長生殿》、青春版《牡丹亭》,蘇州崑劇院一分為二;在演員人手有限的情況下,十三個花神實在無法湊出來。蘇州崑劇院起初打算將部分的花神交由專業舞者來擔任,但我期期以為不可;在我的堅持下,於是採取向江蘇崑劇院借人的作法。最終青春版《牡丹亭》的眾花神,由蘇州、江蘇兩個昆團混編而成。這群年齡有老有少的花神,在演出質地方面,較難要求全然一致;再加上來台首演時,受到一些因素的影響,裝台之後的排練時間非常有限,青春版《牡丹亭》台灣首演場的三輪演出,有關花神的部分,雖然與我本身的標準不免仍有些差距,但能夠演成如此,已是謝天謝地了!先後飛往蘇州四次,每次待上十天的我,其實還有另一項「功勞」:青春版《牡丹亭》拍攝劇照時,由我擔任男女主角的化妝造型、身段指導。在我打點之下,這對氣質出眾、青春水靈的男女主角,以相較於一般舞台妝淡些的妝扮入鏡,當時我彷彿就已見到,白先勇老師這場四百年的「青春夢」,在舞台上實現的日子不遠了!白先勇先生鼓吹崑曲復興,不遺餘力。今年四月,江蘇的蘇州崑劇院,在白先生極力推動下,以其青春版的《牡丹亭》在台北公演。此次演出,吸引觀眾數千人,轟動一時,堪謂文化界的盛事。在演出前,中研院文哲所的華瑋教授又廣邀海內外研究湯顯祖的學者,討論明清戲曲,則又是學術界的盛事。台北在三二○之後,因為選情詭譎,敗者悻悻,勝者也頗訕訕,舉國氣氛,陰霾不開。青春版《牡丹亭》的演出,以其純情的故事、純美的表演,竟似在上述氣氛怪異的社會,忽然注入一股不著人間煙火的清風。數千位觀眾,固然成分偏於藍色,其中仍有綠色的人士。有友人見告,以在選后一分為二的台灣,這次的演出,毋寧是一次集體性的治療。這位友人,自己是淺藍人士。青春版《牡丹亭》演出是否真有如此功效?大約還是見仁見智;我也但願如此,只是猶有一些存疑,因為天下最難降伏的心魔,名與利耳,而政治權力,足以兼之。政治人物,早已迷於權力,那能為純情純美救贖?然而,政治人物之外,大多數芸芸眾生,還是有良心的。平時為了謀生,營營終日,未免遮蔽清明,天下真能解除俗障者,惟有純理、純情。純理須有一番修鍊的功夫,我輩平凡之人,盡其一生參諦,還是不能走到這一境界。「情」之一字,人人胸臆中生而有之,惟在能否從迷惘里尋回來,從塵封下透出來。湯顯祖鑄造《牡丹亭》的情節,其原來本事是宋人話本〈杜麗娘慕色還魂〉。「慕色」原是由欲而起;在湯氏筆下,則升華為情,情之所鍾,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其威力足以推翻生死的自然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