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氏莊園》十七(3)
工頭猶豫了一下,說道:「這樣吧,再玩的話,用你白沙河邊的那十畝地做賭資,空口無憑,咱們立個字據。」王宇當時腦子轉了一下,心想你們也看好我那塊地了?看好了可以,就看你們有沒有本事贏了去,我就不相信今晚賭運總在你們那邊!
他沒去細想,當即就答應了,立據為證。繼續開賭,天不甚亮的時候,白沙河邊的十畝地就輸光了。這時候王宇才感覺裡面有詐,起了疑心,卻已經晚了。工頭得了日新堂的好處,很快就離開了窯廠,不知去向。白沙河的土地,自然留給了日新堂。王宇得知土地落到了日新堂名下,什麼都明白了。但找到了明白,遊戲卻結束了。王宇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土地姓牟了,卻也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來。日新堂是從窯廠工頭手裡買了地去的,跟他王宇沒關係。王家的老爺子氣得大罵一頓小寡婦,罵到後來吐了血,死了。不知道他的死,是明白了還是不明白。王家老爺子出殯的時候,姜振幗卻站在了那片土地上,眼睛放著亮光,用那雙小腳,從東邊丈量到西邊,又從南邊丈量到北邊,恨不得彎腰親吻這塊土地。整個冬季,日新堂的土地不停地延伸擴張。姜振幗臉上越來越滋潤,她胖了。進入了陰曆十二月初八,姜振幗安靜下來。作為莊園的掌門人,她開始為接待牟家回來過年的祖宗魂靈做準備。這一天,負責燒香祭祀的佃戶,也搬進了日新堂的群房內住下來,在姜振幗的指揮下,打掃牟家祭祀堂,清洗祭祀器具,幫助灶房製作祭品。這是莊園每年的一項大事,也是顯示日新堂權力的日子。姜振幗的臉上,就多了一些莊嚴和神聖。進入臘月二十三日,也就是農村說的小年,她身上就換上了素潔的衣服,在負責燒香的佃戶陪伴下,每天早晚去祭祀,燒三炷香。她只是給牟家的老祖宗進香,其他各方神主,就由佃戶代為燒香。香火一直繚繞到大年三十的上午,各路神主差不多都到齊了,似乎有遲到的也不等了。姜振幗親自把老祖宗牟國瓏的畫像,從影匣內請出來,擺放在最高的位置,接下來按照輩分,依次擺放各位祖先的神牌,擺成了一座金字塔。塔尖上是牟國瓏,最後一位是第八代莊園主牟金少爺。擺放完神主牌位,又擺放祭器和祭品。這道工序很複雜,也很講究,是子孫後代對祖宗敬仰的具體表現。也就是說,是個態度問題,搞得越複雜,敬意越厚重。第一道供品很特別,是泥土。牟家是靠土地發家的土地主,敬獻給老祖宗最好的供品,就是土地了。總共二十三位祖宗神牌前,每人一碗泥土。這道供品也是牟家獨有的。第二道供品三十二種果類,也是與土地有關的。分四行排列,每行八個果盤,共有三十二個果盤。第一行是八種乾果:無花果、板栗、大棗、山楂、核桃、葡萄乾、柿餅和金杏;第二行是八種鮮果:荔枝、龍眼、橘子、石榴、蘋果、香蕉、香梨和西瓜;第三行是八種面點心……第三道供品是雞鴨魚肉,第四道供品是九重糕,還有第五道……供桌的中央,擺放了一個鼎式大香爐,叫寶和錫,是牟家的傳世之寶,也是莊園內的鎮宅之物,價值二十萬兩白銀。寶和錫的兩側,各有一對高大的燭台,上面插有兩尺多高的朱紅燙金大蜡燭,耀眼的燭光,映得祭祀廳內金碧輝煌。大年三十晚五更后,幾大家的老爺和小爺們來到日新堂的祭祀廳,按照各自的輩分依次排定。掌門人姜振幗站在前面,把一杯米酒灑向祭壇,然後點燃三炷香,向列祖列宗作揖后,插進寶和錫香壇內。三跪九叩祭祀活動就開始了。這項活動,女人沒有資格參加。女人有資格的地方實在不多。即使晚上的男女之事,也沒有主動權。夜裡有了**,也要打熬著,等待老爺們有了興緻,才會走進她們的屋子,去撩撥她們的身體。她們唯一的資格大概就是生兒育女了。姜振幗例外,她是掌門人,她在男人和女人之間行走。所有牟家的子孫都要參加這項祭拜大禮,就連神經出了毛病的東來福少主人牟銀,都站在了祖宗面前。今天,他的情緒看起來比較穩定,也是一臉的肅嚴。不料在一叩之後,聽到外面一陣急促的鞭炮聲,他突然興奮地站起來,喊道:「過年啦過年啦——」眾人一怔,正不知如何是好,牟銀已經衝到了前面,抓起供桌上的一個蘋果吃起來。只啃了幾口,他就把剩餘部分砸向了老祖宗牟國瓏的畫像,然後又要去抓別的供品。姜振幗喝了一聲,說:「抓住他!」跪拜的人一下子亂糟糟的,都忙著去摁住牟銀。牟銀不知從哪裡來了力氣,幾個人都摁不住,掙扎著叫罵:「我操你們祖宗的,放開我,想打架一個一個來,合起來欺負我一個,算他媽什麼東西!」這時候,兩邊的大蜡燭突然跳動起來,併發出了噼啪的聲音。整個祭祀廳上下顫動。香煙繚繞中的祖宗畫像,似乎緩緩地推向前方。老爺和少爺們都驚嚇得不敢動彈了。姜振幗急忙跪倒在祖宗神牌前,嘴裡喊道:「列祖列宗有靈在天,牟家子孫大逆不孝,觸怒祖宗,我願意為他代受懲罰,請放過他這個痴傻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