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氏莊園》十七(4)
其他人也慌忙跪倒,照例說了一通胡話,祭祀廳的燭光就越來越暗,地面似乎開始下沉。牟家的子孫們都相信祖宗神靈發威了,一個個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牟銀趁機有了自由,跑到前面對著祖宗神靈喊道:「老祖宗,我告訴你們,這伙王八蛋都不是他媽人養的,讓他們脫了褲子看一看,哪一個都沒生屁眼,是一群只吃不屙的東西。你們也不管教他們,還有臉吃供品,我讓你們吃屎去吧!」牟銀說著,要把供桌掀翻。姜振幗一急之下,大喊:「牟銀,你太放肆了!」一個巴掌扇到牟銀臉上。隨著「啪」的一聲響,供台兩邊的大蜡燭立即躍動起來,祭祀廳變得耀眼明亮了。挨了一巴掌的牟銀,呆傻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好像被點了穴位。姜振幗冷靜下來,用平靜而威嚴的聲音說道:「四叔,把牟銀少爺扶回去!」牟宗昊滿臉恐慌,走上去拉著牟銀走。牟銀一點兒也沒有反抗,獃獃地被牟宗昊牽了出去。燭光里的姜振幗,一臉的虔誠,又緩緩地跪倒了,繼續叩拜祖宗。她身後的那群老爺少爺們,此時已經對她充滿了敬畏,跟著她一招一式地叩拜起來。日新堂的祭祀活動,在驚心動魄中結束了。老爺少爺們匆忙地回去,祭拜各家的供台。牟宗昊就顯得有些尷尬了,他要與牟銀一起祭拜東來福的幾位祖先。牟銀的病根就在他身上,是因為分家鬧出來的。面對著東來福的祖宗神牌,他心裡有些慌張和恐懼。好在瘋癲的牟銀,不能再回到自家的祭祀堂叩拜祖宗了。吃了老中醫的鎮靜葯,在太太欒燕的照料下,他迷迷糊糊地睡去了。東來福祭祀堂的供桌前空落落的,只有牟宗昊和自己的兩個少爺。他們草草地對著祖先靈位跪拜了幾下,就退出東來福。祭拜了祖先後,晚輩們就應該去他們的長輩那裡拜年了。莊園內輩分最高的是日新堂的魯太太,所以幾大家的老爺、太太、少爺、少姑奶奶們,都打著燈籠先後來到了日新堂的老爺樓。但是老爺樓的門卻緊閉著,所有的人就在門前的院子內等候。滿院子的燈籠影子,一起晃動在魯太太的窗戶紙上。牟財、牟寶、牟昌、牟永等幾個少爺們,似乎不關心魯太太是否開門,他們舉著燈籠在院子里打鬧起來。不知是誰跑得太急,把燈籠里的蠟燭晃動倒了,燈籠就燃燒起來,映紅了院子。幾個老爺側了頭看,把少爺們嚇得躲到了一邊。老爺們卻都很木訥,沒人說話。牟宗升走到前面去敲門,喊道:「大嫂大嫂,開門——」喊了半天,老媽子走出來,見了各位老爺太太,忙跪拜磕頭,然後說魯太太身體不好,不要各位爺們兒進去拜年了。老媽子回身進了屋子,關上了堂屋的大門。幾位老爺仍不肯散去,扭頭去看姜振幗,意思說:就這樣行嗎?我們不進去了?魯太太可能是在跟姜振幗賭氣,也可能是完全放棄了日新堂的事情,兩耳不聞窗外事了。這對姜振幗來說,不是一件壞事。姜振幗嘆了一口氣,說道:「太太既然要安靜,就讓她安靜好了。還有東來福趙太太那兒,是不是也沒開門?」欒燕就說:「我家趙太太那兒,也不要去了。」趙太太緊閉了自己的房門不肯打開,在屋內燒香拜佛,已經入定一個時辰了。最後,幾位老爺太太,都集中到了月新堂那兒。姜振幗也去了,恭恭敬敬地給牟宗升和李太太拜了年。平時不管有什麼恩怨,到了這個時候都不能表現出來。其他幾家的老爺太太,也先後走來,給莊園內這位輩分最高的老爺祝福。牟宗升坐在太師椅上,接受著一個個晚輩的敬拜,一臉的慈祥。那些少爺們還要跪在地上,給他磕頭。他也就很慷慨地從腰包內掏出了錢,散給孩子們。老爺太太們的臉上,卻少了往年的歡笑。都是被痴痴獃呆的牟銀鬧的。月新堂的二女子和三女子,也從閨房內走出來,給前來月新堂的幾家老爺和太太們拜年。姜振幗不見大女子的影子,就問二女子,「你姐姐怎麼沒出來?」二女子說姐姐病了,還是老毛病。姜振幗早就聽說月新堂的大女子病了,整日不吃不喝,痴獃呆的,人越來越瘦,但老中醫卻診斷不出病來,只說是憂鬱症。姜振幗心裡明白,大女子是因為一直嫁不出去,在閨中待得太久才生了病。牟宗升嫁女兒,要找門當戶對的,但在本地卻很難找到,於是就一年年拖下來。大女子已經二十五歲的人了,自己的將來卻沒有依託,能不憂鬱嗎?姜振幗就讓二女子和三女子,帶她去了大女子的閨房。大女子臉色蒼白,痴痴獃呆地對著窗戶坐著,看到姜振幗走進來,倒也認識,對著她一笑,那樣子很恐怖,把姜振幗嚇了一跳。她沒想到月余不見,大女子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房間內,到處擺放了綉製品,荷包、香袋、錢袋、腰巾、胸巾……牆上掛的也是各色的綉製品。三個女子過去的日子,都綉在了這些東西上。姜振幗本想過來看一眼大女子就走,卻被這種景象傷感了,於是在椅子上坐下了,要跟大女子下象棋。大女子臉上有了笑容。二女子給她們攤開了棋盤,但大女子的精力卻不能集中,經常呆傻著。姜振幗就催促說:「走呀,該你了,我要吃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