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氏莊園》二十(2)
其實在這個時候,南方的許多地方,像這樣的造反農民有成千上萬,而且聲浪很高,一撥倒下了,另一撥又起來了。但棲霞這個小地方,農民的造反卻很容易被平息了。莊園內的老爺太太,也就放下心來,生活又回到了原處。東來福隆重地給剛出生的小少爺辦滿月酒。趙太太也從老爺樓走出來,脖子上掛了一串大佛珠,看過了剛出生的孫子,嘴裡念念有詞。欒燕似乎很不耐煩,不等趙太太把嘴裡的經語說完,就把孩子抱回了原處。呆傻的牟銀,這會兒也忽然清醒了,看著自己的兒子,一個勁兒笑。欒燕請姜振幗給孩子起一個名字,姜振幗想到剛剛打敗了那群奴才,就說道:「就叫牟衍勝吧。」各家的老爺太太都被邀請到了東來福吃喜酒,牟銀的親叔叔牟宗昊卻沒有來。姜振幗問欒燕請過他沒有,欒燕說:「讓老媽子去過了,他們不來就算了。」顯然並不是太熱情的邀請。姜振幗覺得這應該是解開兩家怨恨的好機會,就責怪欒燕太粗心,這樣的大喜事,至少要讓管家親自去西來福通告。姜振幗責怪完欒燕,想了想,就自己去西來福請牟宗昊了。四爺卻不在家,陳太太說他吃過了午飯,到外面遛步去了。姜振幗問陳太太,怎麼不到東來福吃喜酒。陳太太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們咋去?他們打發了一個下人來,你四叔說我們不少他們一頓酒吃。」姜振幗就說:「你們不是不知道,牟銀神經成了那個樣子,能親自來請你們嗎?挑理兒挑錯了地方!陳太太你趕快去,那邊都等著哩。」陳太太猶猶豫豫的,被姜振幗扯了一把,也就順勢跟了過去。陳太太本來就喜歡熱鬧的,聽到挨邊的東來福傳出的笑聲,已經在家裡坐不住了。一些酒菜已經上桌了,西來福的下人卻一直找不到牟宗昊。姜振幗就讓牟寶、牟財幾個少爺出去尋找,說道:「我們一直等你們,找不回來,今兒的午飯就晾在這兒!」五六個少爺們本來湊在一桌準備鬧哄一陣子,被姜振幗派了差事後,就慌忙分頭去找,把他們能想到的地方都尋找了,還是沒找到牟宗昊,東來福的酒宴也就一直不開席。後來陳太太熬不住了,就打發丫環紅鴦回西來福告訴老爺,不要再耗下去了。其實牟宗昊根本沒有出門,他就在西來福的賬房內,跟管家聊天。他沒想到姜振幗能這樣固執,弄得他都有些騎虎難下了,最後只好在紅鴦的拽扯下,過了東來福那邊。姜振幗見了他,笑了說:「四叔呀,太陽快落山了,咱們午飯當作晚飯用吧。」牟宗昊就訓斥幾個下人,說道:「你們一個個沒長眼睛?我就在賬房那邊,你們卻找不見?」姜振幗不等他多解釋,引他去看新出生的小少爺。牟宗昊看到小少爺,說道:「喲,我的小孫孫兒,長得真像你爺爺哩——」說著,竟然哭了,或許真的想起了他死去的哥哥。筵席終於開張了。本來是吃小少爺來到這世上的祝賀酒,老爺們聊的話題卻是大糧庫的戰鬥中暴屍荒野的窮鬼們。牟宗升心中似乎還殘留了許多的恨,罵道:「看那伙窮鬼們還敢胡鬧!」牟宗昊惋惜地說:「我們糧庫被搶走了四十幾石麥子!」牟宗天就說:「誰家沒丟糧食?日新堂更多,還貼了一千塊大洋哩。」牟宗騰意味深長地說:「咋樣?人家日新堂,可是出了血本,這當家的不賴吧?我當初就說了,別看是婦道人家,心裡有道道呀。」這話是說給牟宗升聽的,當初沒有投給姜振幗綠豆的六爺,卻有些窘迫,看了看牟宗升,轉移了話題,說道:「二哥,三女子的婚事定在哪一天了?近了吧?」牟宗升就把三女子出嫁的日子,告訴了幾位爺,玩笑道:「你們誰送薄了彩禮,就別去喝酒了。」其實男娶女嫁的彩禮,早有定數的,而且幾大家還要協商統一,以免哪一家太慷慨了,弄得其他幾家沒面子。欒燕的兒子剛滿月,又輪到牟宗升大辦酒席,送三女子出嫁,莊園的幾家又湊到了月新堂吃酒。各家的彩禮比慣例增長了許多,估計是想到牟宗升前面的兩個女子,要在閨中慢慢地老死,不會再讓他們破費彩禮了。莊園內又熱鬧了五六天,老爺和下人的臉上都掛了笑容,早晚可以看到醉醺醺的身影。牟宗升畢竟是商會會長,前來賀喜的鄉紳和商號的老闆絡繹不絕,門外拴馬的石鼻又沒了空閑。莊園內的少爺們,更是搶眼了,他們穿了亮麗的服裝,擔負著迎來送往的角色,經常騎馬往來於莊園和縣城之間的馬路上,吸引了無數羨慕的目光。平日里,月新堂請來的江南女子都封閉在少爺樓里,日夜為老爺的那個「壽」字忙碌,外人不得入內,因此誰都沒有看到究竟刺繡的是什麼驚世之作。但月新堂三女子的陪嫁品中,有幾塊江南女子的綉品,被莊園內的太太和前來祝賀的鄉紳太太們不斷地傳看著,人人稱奇,說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精巧美妙的刺繡,含苞的花蕾吐出芳香,那草葉上的露珠眼見就要滾落下來。陳太太和王太太就向李太太探聽幾個江南女子的情況,希望看看她們靈巧的雙手,卻被李太太婉轉回絕了。李太太說道:「現在還沒綉出個眉目,明年我家老爺六十大壽的時候,你們再看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