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氏莊園》二十(3)
月新堂的喜事辦得轟轟烈烈。牟宗升三十多歲的大女子,掛著一臉的笑容送走了三妹妹,想到自己還要打熬閨中寂寞的日子,實在無趣,就採用了前人慣用的手法,把一條繩子拴在樑上,另一端系了個扣子,趁著樓內上上下下的人還忙於熱鬧的空隙,踩著一個方凳,把頭塞進了繩扣內,兩眼一閉,踹倒了方凳,從此就與這個世界沒有任何恩怨了。牟宗升很尷尬,不得不在喜宴后,又辦了一個喪宴。喪事辦得極簡單,莊園內也沒有多少人關心這件事,只有李太太和仍在閨中熬日子的二女子哭了一場。流淚的還有一個人,就是少奶奶姜振幗。當她看到大女子脖子上深深的勒痕時,突然失聲痛哭,把自己的一塊上等的綢緞,放進了大女子的棺木內,把一對上好的翡翠耳墜,也讓大女子帶走了。這哭的三個人,都各有哭的道理。李太太不要說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女子是她當母親的第一個孩子,也是最早給她帶來快樂的天使。二女子哭得最凶,她既是哭自己的姐妹,也是哭她自己的命運。過去有兩個姐妹在閨中陪伴著她打熬日子,現在一個嫁了很遠的地方,一個香魂飄逝,閨房中留下了她一人,今後日子的情景,已經可以想見了,她的哭泣也就很悲切。姜振幗哭的是女人的命運,女人能選擇的道路實在太少了,或者苦澀地迎著風雨走下去,或者索性來個痛快的,把人生的路一步跨越到盡頭。當然,這三個女人哭完之後,又都回到了自己的角色中。牟宗升沒有哭,他的臉色始終陰著,像送瘟神似的草草地把大女子送了出去。他覺得大女子的死,怪不得他,「要怪,就怪她自己的命不好」。他甚至怨恨大女子沒有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死去。大女子死去后,月新堂的晦氣就來了。一天深夜,四五個神出鬼沒的影子潛入了月新堂。等到宅院內十條大狗狂叫起來的時候,其他幾家才知道月新堂那邊出事了。趕過去一看,月新堂老爺樓的門開著,二爺牟宗升已經被綁架而去,李太太和幾個下人都嚇得渾身哆嗦,站在堂屋內說不出話來。丫環小六穿了一身絲綢睡衣,在一邊哭泣。姜振幗看這架勢,明白丫環剛才跟老爺在一起的,就問小六詳細情景。小六說,她當時在老爺屋裡給老爺捶背,突然聽到敲門聲,老媽子覺得有些異樣,問哪一個在外面敲門。話沒問完,堂屋的門就被撞開了,幾個蒙面人直接進了老爺的房間,塞住了老爺的嘴,架了就走。姜振幗覺得詫異,說道:「這些綁匪直接進了老爺的房間,目標很明確。」牟宗昊焦急地說:「快去報告衙門,派人捕捉去!」姜振幗搖搖頭,說道:「告了衙門,會害了老爺的。真是綁票的話,明天一早就會有消息送過來。」正說著,莊園外的乞丐來報,說莊園後面的乞丐杠子被打死了。原來這杠子聽到狗叫,看到有人從后牆翻出來,以為是盜賊,就帶了幾個乞丐喊叫著追上去,前面卻突然飛來了一排石子,杠子的腦門被一塊石子擊中了,當場死去。仔細看他腦門,只有被石子擊出的紫紅印痕。來報的乞丐說:「那些蒙面人,一個個飛檐走壁,眨眼工夫就不見了。」莊園內的老爺太太們,聽了乞丐的報告,都心驚膽戰,不知道這伙蒙面人從哪裡來,究竟要幹什麼,還會不會殺回來。各家老爺太太都關緊了大門,派幾個下人嚴密巡視宅院,待在屋內仍睡不塌實。姜振幗回到了自己屋子,也是一夜沒合眼,琢磨是什麼劫匪綁走了牟宗升,綁到哪裡去了。這夜,整個莊園風聲鶴唳,各家的狗們格外興奮,似乎在搞狂叫比賽,這邊兒歇息了,那邊兒又叫上了。各家窗戶的燈光也是忽明忽暗,燈光下的人縮了身子,盼著窗外的夜色早些退去。卻說那牟宗升被人綁走後,眼睛罩上了一塊黑布,翻山越嶺走了很遠的路,終於在一處停下來。他聽到前面有人問道:「綁來了?」一個人回答說:「綁來了。」隨即,他眼上罩著的黑布拽掉了,四周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到。他抬起手揉眼睛,卻被對面黑暗裡傳來的呵斥聲嚇了一跳,那聲音喝道:「別動!」他就老實地站在那裡了。呵斥的人說:「牟二爺,你勾結官府鎮壓農民軍,罪該萬死。現在你要想保住性命,必須掏出兩千塊大洋,分發給死難的農民軍家屬,否則就讓你的腦袋搬家。」「農民軍?啥農民軍?」牟宗升不明白他們說的什麼。在他看來,那些搶劫糧庫的人,就是一些佃戶奴才,不能算作軍隊。對方就氣憤地喊:「你勾結官府,鎮壓了農民軍,還裝糊塗?」牟宗升忙說:「不是我勾結官府,那都是莊園當家人的主意。要算賬,找日新堂少奶奶去。」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想藉助別人的手,除掉少奶奶。而這個時候,日新堂的少奶奶正為他懸著一顆心,徹夜難眠。第二天,少奶奶很早就起了床,眼睛紅腫著,坐在堂屋的太師椅上等待消息。很快,幾大家的老爺太太也都集中過來,一個個沉默著。好半天,牟宗昊才說了一句話:「我琢磨了,昨夜裡的事,跟搶麥子的事連著的。」牟宗騰說:「那些奴才,好像沒這麼大的能耐。」沉悶的氛圍被打破后,老爺太太們都發表了自己的看法,聲音越來越大。姜振幗卻一直愣在那裡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