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說到這裡,邢氏又長長嘆一口氣。
傅萬里端著茶杯,舉在半空中,像是愣住了。聽妻子這麼一說,他記起來一些事情。他那時候只是個縣令,抽不開身,等他一個月後去接妻子時,就聽到妻子有孕的事情。
他大喜,妻子不願回去,他也依著,自己沒住兩天就離開莊子。
直到生產,妻子都不肯回去。期間他去接過幾次,妻子沒有同意。他那時候一直以為是因為茜娘的生母,現在想來,有些蹊蹺。
邢氏依舊低著頭,緩緩地接著說,「後來,她生下一女,沒多久就去了。那孩子雖然十分弱小,卻身子健康,妾身應諾過她,必會把她的女兒當成自己親生的孩子。」
「所以…那孩子就是咱們的芳姐兒…」
「老爺,妾身對不住你,一直瞞著沒說。她臨終前,千叮嚀萬叮囑,不可向任何人透露芳姐兒的身世。妾身帶著芳姐兒回去后,沒多久就懷上明哥兒。妾身知道,是她的神葯治好了妾身。她是妾身的恩人,妾身就算是報恩,也會對芳姐兒視如己出。」
邢氏想起以前,記起那葯的顏色味道,總覺得顏色太暗,有股子腥氣。不過當時她沒想太多,死馬當成活馬醫,最壞的結果就是生不出孩子。
後來,她一連生下兩子,終於明白那葯的神奇。
傅萬里已完全明白過來,妻子多年前有些令人不解的舉動,現在都能解釋得清楚。只是芳姐兒的
年紀有些對不上,按理說,芳年兒應該是與茜娘差不多大的。
他轉念一想,應該是妻子想名正言順地把芳姐兒弄成自己生的,只得瞞著月份。難怪妻子今天提起這事,如此說來,那金吾大將軍,莫不就是芳姐兒的生父。
「你此時道出真相,莫非還知道些什麼?」
「沒錯,我想,說不定那金吾大將軍就是芳姐兒的生父。陛下對咱們芳姐兒,可不是外頭所說的那樣。」
傅萬里回過神來,放下杯子,低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邢氏心裡忐忑,畢竟是瞞了丈夫多年,若是他心存責怪,也是應該的,「老爺,你若是怨妾身,妾身無話可說。但妾身不後悔,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得人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這麼多年來,芳姐兒乖巧聽話,有這樣的女兒,是妾身的福氣。」
良久,傅萬里像是想通了,抬起頭。
「我怎麼會怨你,說起來我也有錯。好了,無論芳姐兒的是不是我們親生的,都不能改變她是我們女兒的事實。你方才說金吾大將軍是她的生父,這…可能嗎?」
「多謝老爺體諒,這件事情壓在妾身的心頭多年,總覺得有些愧對老爺。老爺有所不知,你沒有見過芳姐兒的生母,不知那是位怎樣舉世罕見的美人兒。她的男人,怎麼可能是庸俗之輩?」
邢氏想著,怕是王爺早就找到芳姐兒的生父。而芳姐兒的生父一直在暗中替王爺做事,所以才會
被封為大將軍。
傅萬里是男人,想的事情自然多一些。陛下此時讓他們父女相認,是什麼意思?
多年夫妻,邢氏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老爺,咱們芳姐兒是什麼樣的人,她是最孝順不過的孩子。就算是認回親爹,都不會與我們生分的。」
「咳。」傅萬里有些不自在,他剛才擔心的確實是這個。疼了十幾年的女兒,突然不是自己親生的,本就夠讓人難以接受的。偏生人家親爹還冒出來,認回女兒,更叫人心裡不舒服。
他站起身,丟下一句要出去的話,就急匆匆地走了。
邢氏輕嘆一口氣,他沒有生氣,已經是不錯的了。至於其它的,想來老爺自己會想明白。
不知她的芳姐兒現在怎麼樣了?
她心心念念的芳年此時也是一樣的不平靜,陛下要她以伍家女的身份為後,她有些納悶。
身後的三喜,在替她梳頭。這兩天,三喜的嘴巴就一直沒有合攏過。
先是王爺當了皇帝,後來小姐又成了什麼大將軍的女兒,還要被封為皇后。自己身為將來皇後身邊的第一人,簡直是天大的歡喜。
芳年任由她綰著髮髻,秀眉輕蹙。她不願以帝王心術來猜度自己男人,但若她為後,有一個純臣的娘家,比傅家確實要好太多。
她親爹無親無故,僅她一女,而傅家還有大房那群人,以及一些旁支親戚。兩相一對比,若不想以後外戚勢大,認回親爹是上乘之選。
「小姐,可是奴婢弄疼了您?」三喜見她皺眉,忙問道。
「沒有,是我在想事情。」
她說著,腦子猛地就清明起來。
若真是想平衡後宮和朝堂,他就不會有立女兒為帝的想法。她突然為自己的想法羞愧,或許他是想讓自己多一個靠山,不讓別人小瞧。
是了,必定是的。
她的嘴角輕輕揚起,與鏡子中的三喜對個正著,主僕倆滿心歡喜地相視一笑。
夜間,芳年睡到迷糊時,就感覺旁邊的床鋪一沉。她心裡一個激靈,睜開眼來,就看到元翼望過來的眼神。
他已經脫了外袍,發冠已去,一身明黃的中衣,身子半懸著,未進被窩。室內的燈未熄,映得他清俊的臉更加如暖玉。他眸色深沉,像有星火在裡面閃動,灼灼地看著她。
「陛下。」
他按住她將起的身子,「躺著吧。」
「陛下事情忙完了?」
「朝中的事情理得差不多,但還有許多事情,不能急於一時。眼見著進了三九,京外挨餓受凍的人還有許多。朕已命左相南下,視查民情,酌情處理。」
元朝朝綱亂了幾十年,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在短時間內就理清朝內的事務,十分的吃力。加上今年災民多,先安撫民心為重。曹左相是他的心腹,知道該怎麼做。
她想起今年的年景,憂心起來。陛下此時登基,接手的可是千瘡百孔的江山,哪裡都是漏洞,各處都需要填補。
自打她重生以來,所有的事情都偏離前世的記憶。她已經有許久沒有去想前世的事情,努力地回憶著,憶起明年似乎是個不錯的年頭。要是風調雨順,百姓們耕作一年,許是能混個溫飽。
「陛下莫要憂心,若是明年天空作美,地裡頭有些收成,百姓們想來能緩上一緩。」
「只好做如此想,朕心裡有數。你今日都做了些什麼?將軍府里都布置好了,只待你住進去。」
芳年眼神閃了一下,「陛下,為何要我住進去?」
「這是伍將軍的意思,亦合朕的心意。伍將軍想風光嫁女,朕想隆重迎娶皇后,必不會讓你像上次那樣委屈。」
原來如此,芳年心裡豁然一松。
「陛下既然要娶妻,那聘禮什麼的可不能少。」她之前進府時多麼狼狽,想想那時候的自己,心裡想的都是如何從王府里刮些銀子。現在可算是逮著機,還不得好好補回來。
男人如玉的臉盪起一抹笑意,「你要什麼聘禮,朕都應許。」
經歷過這麼多事情,她將身外之物看得並不重,方才不過是與他玩笑,倒不是真的在爭什麼聘禮。若說她現在最在意的,恐怕唯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