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生活》第十二集(6)

這時，優優突然聽到身後發出一聲巨響，那一瞬間她狂跳的心幾乎從口中蹦出！優優轉回頭去，整個二樓在這聲巨響之後一下變得靜靜無聲。在一樓長桌前開會的男人們也被這聲巨響弄愣，每個人的目光都投往樓梯的方向。樓梯半腰的優優驚魂稍定，她轉身一步步拾級而上，漸漸看到二樓過道上的一隻花架，不知何故倒在地上，一盆她最喜愛的蝴蝶蘭連盆帶花，全部摔得粉身碎骨，碎瓷四處散落，一地落英繽紛。優優滿腹孤疑，繼續向樓上走去，在最後幾節台階她忽然放慢腳步，因為她看到了這場「事故」的肇事者，原來是不知從哪間屋裡自己爬出來的乖乖。乖乖似乎也受了這聲巨響的驚嚇，一動不動地趴在碎瓷殘花當中，一雙驚惶恐懼的眼睛，直直地瞪著優優。優優想喊保姆，但又不願讓自己的喊聲被樓下聽見。她又怕花盆的碎瓷划傷孩子，猶豫片刻她向孩子走去。孩子依然一動不動，仰著恐懼的目光，看著優優沿樓梯自下而上，他的面部不由微微抖動，小嘴也已張開，但沒有哭出聲音。優優懷著一絲僥倖，繼續走上樓梯，當她抱起孩子時她可以感覺到孩子的全身都在抽搐，她極盡溫和地抱著他，剛想再說兩句溫和的話，還沒開口就聽到孩子胸腔里的一股熱氣，衝破痙攣不止的喉嚨，以井噴似的氣量噴薄而出，緊接著優優的耳鼓被一種令人嘔吐的尖叫衝撞攻擊，那尖叫聲比剛才花盆打碎的聲音還要突然，甚至驚悚百倍！樓下的人也都聽到了花盆倒地的聲音，少時又都聽到了樓梯上孩子的尖叫。那尖叫聲延綿不斷地持續，讓每個人的神經都變得不堪一擊！凌信誠最先熬不住了，離席向二樓衝去，他看見他的兒子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正在優優懷裡拚命掙扎，他的叫聲已經完全嘶啞，只剩下陣陣乾號和垂死的悸動。而優優站在一地碎瓷當中，進退無據，好像已被孩子嚇傻。有幾位與會者也跟上來了，其中有總經理和李秘書。凌信誠可能覺得他在眾人面前丟了臉面，一把奪過哭號不止的兒子，同時沖優優吼叫一聲：「他不讓你抱你為什麼非抱，你非讓他哭出病來嗎！」這是優優第一次，看到凌信誠如此氣急敗壞的臉色；第一次，被他如此粗暴地訓斥，而且是當著眾人。這些人優優全都認識，此時全都面無表情，冷眼旁觀。那些眼神一下刺中優優那根最不敢碰的神經，讓她立即明白自己無論享受了多少衣食富貴，接受了多少阿諛諂媚，但在眾人眼裡，她仍然是個下等之人，是被擺在大理石檯面上的一隻花瓶，是供人看的，看膩了完全可以隨手一摔！屈辱使優優的自尊心反而強過百倍。她推開擠在樓梯口的那堵無動於衷的人牆，擠出一條逃路跑下樓梯。她沒有顧及客廳長桌邊上那些詫異的目光，拉開屋門沖了出去。街道晚上優優一直衝到大街上，才覺得胸腔透出一口悶氣。可那孩子的尖叫，似乎還留在耳中。彷彿那聲音是從耳朵裡面往外叫的……她不知道自己該躲到哪裡去，躲到哪裡才聽不見這種聲音。公安處晚上優優麻木不仁地朝前走去，不知不覺走上了一條熟悉的路途。這條路激活了她心中即將磨滅的印象，讓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座常在夢中出現的大門前。那座門的門口還和以前一樣，有個小小的傳達室，傳達室里有個老頭，那老頭神態也和以前一樣依然沒變，依然在屋裡慢慢悠悠地分著報紙。優優走進了那間小屋，那個老頭隨即抬頭開口：「找誰呀？哎，我見過你，你來過吧，你上次是找誰來著？」優優聲音有些膽怯，有些飄忽：「……我找周月。」「周月？啊，我想起來了，你是周月的老鄉！」那老頭熱情起來，還給優優讓座，在他撥打電話為她尋找周月的時候，一輛汽車恰從門前開過。優優眼前於是出現了幻覺：那是她第一次來到這裡時，也是有這樣一輛汽車正要出門，車上的劉處長停車向老頭說著什麼，老頭又向他指指優優，劉處長向優優揮揮手，優優便走出傳達室上了那輛汽車，一起到公安醫院去看周月……此情此景，恍然如舊，就像電影中一段夢境的慢速回放。優優的思緒回到現實，那輛汽車已經絕塵而去，老頭電話打完，他的聲音喚醒了沉於幻覺的優優：「哎，你不是找周月嗎，周月來了。」周月出現在傳達室門口，優優和他目光相對，仍然是一個有情，一個無意。周月平靜地：「你找我？」優優還沒開口，傳達室老頭搶先說道：「咳，她來找你好幾次了，前一陣你回老家休養那段，她差不多隔幾天就來一次，問你回沒回來。你回來以後，她倒不來了。」周月似乎不得不對優優表現出些熱情：「啊，那……你來吧。」周月帶優優走出傳達室，優優謝了老頭，隨周月走到院子里，周月站下來，問：「你找我有事嗎？」優優不知該說什麼：「沒事，我就是來看看你，你還沒下班嗎？你好像瘦了。」周月淡淡地：「啊，這一段特別累。」優優：「你不是在這裡實習的嗎，實習也是這麼辛苦？」周月：「都一樣的，實習和實戰其實一樣，有任務都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