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三天後,斯憔回A城,整幢宿舍樓只有她一人,能聽見洗手間里水龍頭年久失修,能聽見某扇窗戶生了銹,再也關不緊,能聽見來歷不明,去向不清,混沌未知。她只給自己三天時間,致貞也未作挽留,中午,兩人匆匆出門坐公車,趕往火車站。但公車太慢,一站站地停,耗去太多時間,坐到半途時,致貞看了看手錶說,時間可能來不及了。他拉她的手下車,打了輛車,趕去地鐵站,一路上腳步快一拍,斯憔盲目地跟著他,跳上一列地鐵,自然是沒有座位的,但也不擠,她靠在致貞的身上,看著車窗上兩人的影子,隱約,暗灰,像剪影般,一個模糊而單薄的輪廓。才坐了幾站,致貞就拉著她下車,跳上另一列反方向的地鐵。斯憔不明白,也不開口問。她心裡有一些篤定,雖然在A城已經預先買好了三天後的返票,卧鋪,三百多塊,但如果犧牲這張票,可以使她與致貞多呆一天,未嘗不可。她竟有一些期待了,只是跟著致貞,旁觀他與時間賽跑的緊張。致貞總是有把握的,他們到車站時還有十五分鐘可以浪費。斯憔忍不住說,致貞,你很怕來不及吧。他立即聽明白了,握起斯憔的手,微笑著說,那我們這就回去。斯憔也笑。致貞買了張站台票,和她一起上車,斯憔的座位在下鋪,他們坐在窄窄的床上,斯憔猶豫了一下,伸出手臂,擁緊了致貞,是最後一次感受他的體溫了,從此一別天涯,此去經年。時間在溫暖的相擁里不動聲色地滑走。廣播里傳來聲音,本次列車馬上就要出發,各位送親友的同志請下車。致貞輕輕推開了斯憔,低聲說,等我一會。他飛快跳下車,斯憔跟出去,致貞在站台上買了盒碗裝速食麵遞給她說,路上吃。斯憔接過來,喉間起了哭意,致貞跳下車,朝她笑著揮手。火車緩緩開了,一點點離開了北京,離開了心臟。斯憔捧著碗面,淚流滿面。她所愛的男人,終於在鐵軌的轟隆聲里成了過去式,她以為,徹底放棄,釋然,解脫,塵埃落定。她以為,與致貞之間是完美的,得體的,兩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