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Lamb樂隊
LouiseRhodes有著水墨畫一樣氤氳的臉孔。梳著衝天的辮子可是看起來沒有一點邪氣和妖嬈。只是溫情和優雅。是的,她已經是一個妻子了。是AndyBarlow的妻子。那個有著男人眼睛和男孩臉孔及身材的鼓手。
看過的幾張他們的照片,他們都是並排站著,很謙遜地笑,兩個臉上的笑容是延綿相連的。像是來自一個臉孔上的景緻。起初的一張上,女人穿著卡其色麻制的寬鬆上衣。男人穿著灰藍色的簡單背心。身後是面昏黃顏色的牆。看起來覺得是他們很年輕的時候。是他們仍舊是小孩的時候。帶著乾淨的憂傷。第二張是黑白的。兩個人都穿防雨綢面料的夾克衫。都是高高的領子卡在頸子上。彷彿他們已經穿過了年輕的青澀。交換了彼此的故事。都覺得應當留在彼此的生活里。這樣會很安全,很明亮。於是相愛。可是交織在往事里的喘息和喋喋不休的自白常常出現在他們的對話里。黑色夢魘仍舊會冉冉升起,對抗著明亮的愛情種下的理想。
Lamb一直是我很喜歡的一支Trip-Hop風格的樂隊。成員是一對夫婦。Lou和Andy。
記得是Lei給我帶來了他們的音樂。在我家。那時候我們很相愛。他順手把Lamb的CD放進去。我們聊天和聽他們的音樂。我記得突然Lei說,你聽到這一段了嗎。他說,我每次聽到這一段都很疼。那是一段打擊樂。重複。激進。一段比一段高亢和尖銳。我在每一段的最後都以為這種重複到了極致,要結束了,因為不可能更加尖銳和緊迫了。可是他們一直一直地重複下去了。喘息喘息。我聽到那個女人妖孽一樣的聲音被圍困在什麼地方,不停地碰撞,尋找出口。破碎可是仍舊不休。我和Lei已經停下來不能夠講話了。我覺得他們把我陷害到了井底。使我淹沒在他們波光粼粼的哀傷演繹當中。
那是他們的首張唱片。我一直喜歡Trip-Hop的風格。喜歡他們最多,勝於大名鼎鼎的Portishead,MassiveAttack。覺得他們有的時候很溫情,然後驀地殘酷起來。像一條無比華美光潔的絲巾。可是我居然從來都不知道它也是可以勒死人的。死在一個溫暖而柔軟的笑容里。
我承認我的評價並不中肯。因為我看了他們的照片,知道他們的一小部分故事。我覺得他們並排站在一起的樣子很好看,帶著一種絕望的榮光。相愛漂洗了他們年少時候的壓抑和無助,使那些個跟隨的憂傷泛起了模糊的暖光。就像一個經過美化和修飾的傷口才可以示人。才有了它的觀賞價值。看到樂評上說,第二張唱片里Lou甚至用了她尚在肚子里的兒子的心跳聲作為Sample。她也邀請她的兒子來觀賞她的傷口了。那是他們應當紀念的過往。是他們曾經獨處時候的脆弱,寫在他們相愛之前,寫在他們的寶貝出世之前。
Lei可以去寫專業的樂評。所以他很中肯。所以他愛Lamb,可是他仍是會愛其他很多很多的Trip-Hop。在我和他分開很遠之後的一天,我打電話給他,帶著驚喜說,我找到了Lamb的WhatSound了。那是一張在我從前城市裡找不到的唱片。我說我一定要買給他聽。
是嗎。他說。不用了吧。我現在只聽歌劇了。
他帶著他居高臨下的高貴。我覺得他長大了,順利擺脫了少年時候的迷惘和彷徨。他和我也交換了故事。可是彼此覺得無法居住在彼此的生活里,因為已有太多的支離破碎。我們都不是傑出的醫師。我們都是太過猥瑣的孩子,在對方血肉模糊的傷口前掉頭逃跑。我想Lamb可真偉大。他們做著怎樣的事業啊。他們解剖著他們曾經的憂傷。把它們打扮漂亮帶到人前。
可是其實我還沒有說完。我很想告訴Lei,新的唱片封套上,他們仍舊是並排站著,只是臉孔朝著相反的方向,表情迥異。不知道相愛是不是仍舊繼續著。不知道憂傷傾訴之後他們是不是才思枯竭。我還想說,其實那天在我家,我們一起聽那張唱片的時候,真的很應該拍張照片。那個時候,我們有著延綿相通的表情。很一樣。
我們那個時候,並排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