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救贖(中)
四
我現在有一個叫赭石的愛人。我有一個愛人的,但是我無法肯定自己是否愛他。
我真是個混亂的人,我對性的恐懼還是遷移到了愛上。
我和我的愛人不能相愛了。
我的愛人是個不大的孩子。他比我還小一點。仍舊喜歡漁夫帽和娃娃臉的冰棍。他仍舊喜歡繪畫和寫詩。他仍舊覺得世界一片明亮。最糟糕的是他一直都以為我是個孩子。像他的詩歌一樣乾淨的孩子。
他是個有禮貌的孩子。沒有惹哭我的不良記錄,也從不打架。安靜得像瀕臨絕跡的樹熊。
最重要的是,他從不提性。我們只是親吻,他的睫毛眨啊眨的,我覺得像在吻一個天使。
這對我這樣一個有病的孩子來說彌足珍貴。他不會使我感到疼痛。
我喜歡他,也許僅僅因為他是個孩子。這個處於蒙昧狀態的孩子,不會和我來看《情人》,不會和我說一個昨天到今天仍舊有餘味的春夢。
我們在唱機里放了親愛的ToriAmos的歌。我們都喜歡的女人。但是男孩子不會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
他看不見,ToriAmos在夜的長街上跑,跑到我的心也在跑起來。她的鞋子濕了,淚洗淡了艷色的女孩子的衣服。她是女人了。她在一條大街上長大了。她再也不喜歡艷麗的顏色再也不喜歡男人了。
我和我的偶像一起在跑。我和她一起說我們要乾淨起來乾淨起來。
這些我的愛人他不會知道。他以為我總會安靜地坐在他的身邊聽歌。
可是這只是短暫的安靜。等到他長大,他懂得了,他會被他的桃花顏色的夢、被他泛濫的**支配。他一定會像我的上任男友一樣,對我暗示性地說:**一定很美吧。
多麼糟糕。我們肯定再也沒有辦法安靜地坐在一起了。
雖然我猜測自己是愛他的,但我仍是會像對上任男友一樣地講:你給我滾蛋。
所以我活在恐慌里。他的長大,對我是一種威脅。
他並不是我的寵物,可是我還是會像小女孩對待寵物一樣,在他長大之前將自己對他的愛節流,拋棄他。
抱歉,我的愛人,我的赭石。我想我的一生都不能有婚姻了,當然也不會有孩子。我會一邊老去一邊抱著我乾淨的信仰。我的病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突兀顯明起來。我會變得奇怪而不合群。我很老的時候會因為怕孤獨而再搬回爸爸媽媽的家。他們會用異樣的憂愁的眼神看著我。他們收留我,可是他們不再像喜歡小時候的我一樣喜歡我了。
我會老得特別快。
我還是一個處女。
我仍是一個處女。
我總是一個處女。
這是我的未來。我甚至不可能再找回我的朋友果果啦。我們吵翻了。這很必然。我們的吵架有因有果,我們的吵架有根有據,我們的吵架以她這條囂艷的彩虹在我心裡蒸發散失告終。從此雨天不斷,天空永不放晴,雨後彩虹無處可掛。
聖經上說真正的愛是無論這個人傷了你還是害了你,你都依然愛。
可是聖經上沒有界定愛的方式。我承認我還是愛果果,可是這並不妨礙我一邊傷害她一邊愛她。行徑卑鄙得一如從前的她。
五
我曾經有著蒙昧的純澈的性幻想。
我和果果有個桃花般明艷的約定。我們要在同一天,同一時刻迎來我們的第一次。
一起痛會痛得輕一些吧。
我們十二歲認識,做了六年的朋友。我們是雙生的花朵。一樣的花冠一樣的葉莖。我們當然也應該一起蛻變一起長大。
我們在相隔的房間里,乾淨的床,都有愛著的男孩。
我們要好多好多怒放的玫瑰花的花瓣,我們要好多好多玻璃燈的光亮,我們要輕細的音樂,我們要粉紅色蕾絲睡衣。
還有還有,我們要小塊的白色棉布。我們固執地甚至保守地想要留住那些血。它們會迅速依附在白色棉布上,它們輕唱著我們的蛻變,也或者算作是歌頌。它們很快在棉布上有了自己的姿態——不會改變的花朵的姿態。
那些愛情開出的灼灼桃花。
我惟一有著性幻想的男孩,他不是赭石。
他一直一直和我彬彬有禮地做同學。一直一直,我們和氣相處而彼此欣賞。可是我覺得我們離得並不遠。我們再邁一步,就會在一起。他是我惟一想過要嫁的男子。
他的牙齒頭髮都可以用來拍廣告,他的臉色紅紅的像極了我小時候心愛的一個一直插在筆筒里的面人。
我把他指給果果看。
果果說,他不怎麼樣啊。我說果果你要接受他,因為你最愛的我想要嫁給他。
小小的我,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色校服裙子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做誇張的手勢,大聲叫他的名字。他被我看得一清二楚。我甚至看到他茂密的頭髮像他的激情一樣在陽光下瘋長。
這件事情發生過嗎,我一直一直這麼想。
六
我和赭石去郊外。我們采新鮮的麥穗。預備回去染上各種顏色,它們會比花朵還好看。
赭石穿工裝仔褲,戴寬檐的牛仔式的帽子。
這是我的現在,這是我的愛人。
我失神地看著他在遠處采麥子。也許他離我很近,我不確定,我看不清,但我感到他茂密的頭髮也在陽光下瘋長。很好看的頭髮,燈一樣地發光發熱。赭石是一盞燈嗎。他亮著並且溫暖著不是嗎。我想大聲叫出他的名字。
可是我擔心我會叫出另外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