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出逃
一期一振離去修行了,從此後,便再無了音訊。
阿定時常會問一問三日月與長谷部:「一期一振寫信回來了嗎?」
但是,得到的答案都是「沒有」。有時候,三日月還會無奈地說:「即使寫信來了,主君也未必能看懂。」
一句話,就讓阿定不滿起來。
她也是認識一點字的啊!!
至於壓切長谷部是不管這些的——他有些貪心,只希望主君始終注視著自己。因而,他只顧著驅逐主君身旁的人了。
「我才是近侍。」
「主君,您不可以離開我的視線。」
「請讓我一直保護著您吧。」
這種無處不在的、近乎狂熱的注視,令人被壓得有些難以喘息了。就算阿定想要逃走,那也是白費功夫。唯一的放鬆時間,便是三日月教導她知識的時候了。
只有三日月在的時候,長谷部才會退開。每一天,她都等著三日月過來,哪怕三日月用那些厚厚的歷史書或者鬼話繪本砸死自己也無所謂。
這一天,三日月的教習時間也在她的擔憂之中結束了。她盛裝了滿腦海的「將軍」、「革新」、「老中」尚沒辦法消化,她就得面對新的困擾——壓切長谷部好像已經等在外頭了。
「……三日月殿!」阿定扯住了三日月的袖口,低聲嚷道,「能請您再留一會兒嗎?」
「主君,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噢。」三日月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頭,轉過了身。
她扯袖的瞬間,似乎碰到了什麼東西。三日月踏出房門的一瞬間,一封信飄了下來。這信封很輕薄,三日月並沒有聽見其飄落的聲音。
阿定眼尖,一下子便發現了信封上寫的是一期一振的名字。
這是修行中的一期一振寄給主君的信件。
……可是,卻被三日月藏在袖中,不曾見過天日。
阿定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
她忍不住撿起了那封信,悄悄地撕開了。
也許是為了照顧她這個識字程度不算高的人,一期一振的用字很簡單,即使是她也能輕易地看懂。大意上,便是——
「如前幾封信和您所說的那樣,我將前往大阪城。也許,我會目睹那場大火。和溯行軍的作戰令我收穫了豐富的戰鬥經驗,我確信,我很快就能保護您了……」
阿定垂下了頭,胸膛微微地起伏著,像是被抽盡了全部的力氣。
一期一振給她寫過很多信了,然而她一封也沒有收到。其他的信件,應該都在三日月那裡吧,也許她一輩子都見不到了。
一種強烈的不甘,從心底涌了起來。
不能擔當近侍……
連信也不能送到她面前嗎?
她不願意。
向來順服的心中,竟然冒出了反抗的念頭。或者說——這種反抗的念頭,是打從一開始就存在於黑夜的她的腦海之中的。只不過,現在的二者融合了,她同時擁有了兩種性格罷了。
這一瞬,她竟然只想不管不顧地逃走——
想去見一期。
想要……
想要去見那個人。
溫柔的……
那個人。
於是,她就做好了這個叛逆的決定。
想要離開本丸,憑藉她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尋求其他人的幫助。在本丸之中,能被她信賴的人少之又少。找來找去,她也只能找來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與山姥切國広。
「主君想要離開本丸,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一定會很困難。」
「僅靠我們保護的話……應該沒有問題。」
「那麼,既然如此,就在三日後的……噓,長谷部過來了。」
四個人的會議倉促結束。
……
一切都在秘密之中進行著。終於到了約定的那天,阿定如約在半夜偷偷溜了出來。庭院里一片黑魆魆的,毫無燈影水光。
「主君,準備好了嗎?」加州清光問。
「……已經準備好了!」她答得大聲。
大和守安定矗在陰影里,垂頭不語。半晌后,他忽然道:「主君去大阪那樣的地方……是想偷偷地去見一期一振嗎?」
阿定微呼了一口氣,點頭道:「是的。」
大和守安定的眸光垂落下來。
「一期一振是主君親手鍛造的刀劍吧?」
「……是的。」
「……」
漫長的沉默后,大和守安定露出了明快的笑容:「主君,我會保護你的噢。」輕快的語氣,和之前並無差別。
加州清光扯了扯嘴角,說:「大和守安定,這也沒什麼好計較的啦。還是主君的安全為第一。準備好了嗎?我可不太會用付喪神的力量來穿梭時空……我不擅長這個!」
光芒漸漸湧起。
時空穿梭的白色光芒,鋪天蓋地地湧來。一陣刺目的炫白后,阿定重新睜開了眼。
四下一片靜悄悄的,是安靜的夜晚。幾棵柳樹垂著枝條,在夜風裡無聲地搖曳著。她的身後沒有加州清光,也沒有大和守安定與山姥切國広。
——糟了!
聯想到加州清光所說的那句「我不擅長這個」,阿定頓時有些忐忑。
是因為力量不足夠,所以大家都走散了嗎?
他們還能夠回到本丸去嗎?
她環顧了一下無人的四周,呼喊了付喪神們的名字。無人回應的結局,愈發肯定了她內心的猜測。她陡然意識到了一件事:在大阪,已經無人可以保護她了。
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沒有虛偽的身份,沒有銀錢與親人,沒有付喪神。
她要在這裡,憑藉自己的力量尋到不知身在何方的一期一振。
……啊,想一想就是個很困難的事。
她抬起頭來,注視著黑夜的大阪城——
金城,又稱作錦城,最初由豐臣秀吉下令建造的城池,乃是一座易守難攻的名城。而現在大阪城的城主,應該是秀吉的子嗣,豐臣秀賴。
阿定微呼了一口氣,步入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