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與晝・上卷・第十七章(2)
黃平平走到隔壁空無一人的凌海的房間,拿起電話。她打算給李向南打個電話,把剛探聽到的有關他的情況告訴他。電話撥通了,一個老人的聲音:「你找誰?」可能是李向南的父親。「我想找李……」她剛要說下去,卻看見顧曉鷹跟著推門進來了。她立刻停住話,裝作很注意地聽著話筒里的聲音——「你到底找誰啊?」電話里那個老人的聲音還在問道——然後不耐煩地皺起眉,「嘖,怎麼剛有聲又斷了?」她按下電話,又重新撥號。「給誰打呢?」顧曉鷹在她旁邊的沙發上坐下,隨便地蹺起二郎腿。「給社裡打。」黃平平答道。她是指新華社。「晚上還打電話,真是現代化記者。」顧曉鷹揶揄道,同時抽出了煙。他的目光從側面將黃平平打量了一番,而且立刻從擁抱的角度將她的身體考察了一遍。這個妞如果摟在懷裡,一定是嬌小而又豐滿的,身體肯定是熱情的、有彈性的,抱起來也不會太重,而且一定不會故作忸怩地假掙扎,接起吻來肯定是濕熱的,長久的,醉人的,使你要把整個身體都和她化在一起。可是,她又肯定不會讓你輕易得手,要有點手段才行。黃平平一邊撥號,一邊感受到顧曉鷹那種充滿佔有慾的目光和對女性含著浸透力的粗糙的男性氣息。她並非不喜歡男人,但她只喜歡自己中意的男人。她不喜歡顧曉鷹這號的,她討厭他。當然,她還要和這種人交往,而且也善於和他們交往。每當她抑制住自己的厭惡籠絡住並利用了他們時,她還能感到一種智慧上優於對方的滿足。顧曉鷹回身叭地拉滅了屋裡的燈,頓時一片黑暗。「你幹什麼你,讓不讓人打電話了?」黃平平有些生氣地嗔責道。顧曉鷹又如在自家一樣隨便地開亮了旁邊桌上的綠紗罩檯燈,並且換了一下二郎腿。「嚇著你了,怕我有不軌行動?」他弔兒郎當地開著玩笑。「我怕你搶劫我。」黃平平答道。她善於應付這種場面。「我搶你什麼,就你那塊破電子錶?我要搶就搶你這個人。」顧曉鷹神態瀟洒地挑逗著。「你就沒個正經。」「要那麼正經幹啥?我就不喜歡那些假正經。噯,平平,我向你打聽個情況,你知道李向南這次到北京幹什麼來了?」「問這幹啥?」「他是知名人士嘛,總值得好奇一下,關心一下。」「他是不是找你爸爸彙報工作來了?」黃平平態度顯得很單純。這恰恰是她最有力也是最狡黠的武器。顧曉鷹眯著眼略略搖了搖頭:「沒那麼簡單吧。」「那你給我分析分析吧。」黃平平按住似乎沒掛通的電話,誠懇地說。「這小子的能量不可低估。平平,你在古陵,認識林虹吧?」「聽說過。」「她這次來北京幹什麼?」「她也來了?」黃平平的目光毫無閃爍,絕不會讓人產生一絲懷疑。「你認識她?她怎麼了?」她順勢反問道。「沒怎麼。平平,明天星期日,我想請你出去玩玩,怎麼樣?」「不想跟你一塊兒玩。你這個人說話吞吞吐吐,讓人討厭。你不知道我是當記者的,就願意打聽事?」「明天咱們一塊兒上北海划船吧,不管你問什麼,我有問必答還不行嗎?」「誰能相信你。咳,這電話真難掛,算了,到那屋看跳舞吧。」黃平平掛上了電話。黃公愚憤憤不已。「魏炎這樣的人不能再讓他當協會的接班人,**選**當接班人,就選錯了,我選他也選錯了。原以為他謙虛本分,沒想到他是『王莽謙恭未篡時』。現在暴露出來了,是個野心家。彤林知道,魏炎現在什麼事不獨斷專行?樊仁祥,你調回來的工作安排他就沒有和我商量嘛。五十年代就是協會的老工作人員了,現在落實了政策,還把你發落到出版社去看稿?(「我願意做點具體工作。」樊仁祥拘謹地說。)這麼大年紀看稿不合適。我考慮,你可以留在協會當個副主席,兼秘書長。(「秘書長已經安排老紀幹了。」雷彤林在一旁小聲提醒道。)他的安排沒經過我。(「黨組會上定的。」雷彤林又說。)黨組會為什麼不通知我去?(「那幾天您正在家卧床不起。」雷彤林解釋道。)我生病為什麼不到我家裡來開?我躺著可以在我床前開嘛。這簡直是瞞天過海。仁祥,彤林,你們以後要對魏炎有認識。我今天就是要揭穿他。他原來不過是個普通編輯,是我親自把他調來的。1979年,5月4日,對,是5月4日,我親自打電話找的有關領導。調來后我一直培養提拔他,先讓他當副秘書長。為了進一步提拔他,我想盡辦法提高他的學術地位。1980年3月27日,報上發表的他那篇《東方藝術三十年回顧》,就是我親自給他定的題目,親自向報社推薦的。你們看我的用心。文章是我親自給他審查修改的,裡面關鍵的是那幾個小標題,都是我擬的。彤林你知道,那都是我的學術觀點。(雷彤林不置可否地笑笑。)第一個,『東方藝術三十年的歷史就是兩種思想鬥爭的歷史』,這個觀點,是我第一次明確提出來的,給了他的文章了。第二個,『東方藝術三十年歷史的經驗、教訓都同樣寶貴』,也給了他了。第三個最重要,『總結歷史為了開拓未來』。這是辯證法的觀點,這是向前看的觀點,總結歷史不能消極的總結嘛,這個提法是有戰略意義的。在此之前,誰在東方藝術工作中提過這個觀點?沒有嘛。我也給了他的文章了。就是為了提高他的地位。要不,他的文章能打響?現在,把他一步步扶持到副主席位置上,他倒得志便猖狂,撇開我,稱孤道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