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戰爭邊緣的美國(2)
以上所說的那些旅店、酒家、電影院和娼妓,是到處推銷貨品的人員消遣解悶之所。如果是探親訪友的,那麼他們會到車站接你。要是個男人,出身富裕人家,穿的可能是一套雙襟的格子花呢衣服。你的親友可能住在城市中心,即日後所謂的「內城」後來一般貧苦人民才住在內城,但當時則是上流人士的住宅區。——譯者。但是有比根山那樣的繁華市區,就有布魯克萊恩比根山位於波士頓城北的高地;布魯克萊恩是波士頓城西郊外住宅區。——譯者那樣的郊區,這是必然的,你只能到這裡為止。因為那時格林威治和溫內特卡這樣的郊區的生活,和70年代的萊維特鎮和帕克?福萊斯特這些是所謂「計劃」郊區,房子千篇一律,沒有特色。——譯者大不相同:戰前的郊區都是有錢人住的,一般人不能問津。郊區青年都由特設中學培養,再上大學。能在郊區住,就表示社會地位高。郊區不是商業中心的延伸,而是鄉下俱樂部的延伸。這裡的住家都是約翰?馬昆德美國小說家(1893~1960年),主要描寫上層人物。——譯者的小說中人,是約翰?奧哈拉約翰?奧哈拉,美國小說家,善於逼真而尖刻地描寫美國城市生活。——譯者所羨慕,詹姆斯?古爾德?科曾斯詹姆斯?古爾德?科曾斯,美國小說家,以技巧細緻、描寫客觀而聞名。——譯者所熟悉的,也就是共和黨內那些白人新教徒中的上層中產階級。為了在海恩尼斯港佔一席地,只有像約瑟夫?肯尼迪這樣的人才能爭到手。天主教徒的他,也不過勉強做到這一點,如果換成猶太人,那就休想了。這裡的人,跟他們參加的夏季野營和冬季游弋一樣,都愛宣傳自家的「膳食有嚴格的標準」。如果他們的兒子上了大學,也自以為高人一等,成立自己的學生聯誼會,不跟旁人家雜處。除非你怕同外界隔絕,否則戰前的郊區生活是非常愉快的。那裡的老房子寬敞,新房子漂亮。大蕭條時期,花一兩萬元就可以買一座很大的房子了。雖然現代化設計的嶄新建築各處都有了一些,但人們還是喜歡十五六世紀都鐸式的或者殖民地時期的式樣。當時,剪草砍柴是雜工們的事,做父親的只管打高爾夫球,母親只管種花,小夥子和姑娘們星期六晚上就到俱樂部去跳舞。這裡沒有你爭我奪的情況,衣服時興穿灰色法蘭絨。誰要是行為不端,俱樂部就會把他開除。夏天晚上,一家大小團坐在院子里,草坪上擺著各種傢具,其中有一張擺動式的沙發椅,老年人坐上去很舒服,不過青年男女卻受不了。參加晚會的姑娘誰也不穿藍斜紋布長褲,那是西部各州放牧的牛仔和干粗活的人才穿的。青少年自有其流行的風尚,但是他們都希望像上一代那樣有體面,有地位。看來他們是會一帆風順的。即使發生戰爭,人們也還認為出身名門的青年一定會當軍官。軍隊里也是這樣看,因此特權階層之在軍界世代相傳,產生形形式式的影響,當然是勢在必然的了。可是美國黑人青年的前途就完全不同了。歧視黑人實際上已成為軍界的規矩。1940年,美國陸軍里只有兩個黑人當上軍官,海軍一個也沒有。黑人士兵通常都集中在「港口」運輸大隊里,為艦艇裝卸軍用品,只有三個團肯收黑人當戰鬥兵。黑人水兵只能在伙房工作,如果運氣好的話,就穿起白上衣在餐廳服侍軍官,一聽吩咐就深深一鞠躬。1942年初,艾森豪威爾搜集了一些材料,都是關於所謂「軍隊中的黑人問題」的(誰也不認為這同時也是自己的問題)。這個問題他覺得確實難搞,但是他到底前進了一步:戰地記者報道軍隊里種族歧視情況的稿件,他不許扣發。有些記者反對這樣做,怕國內「搗亂分子」會把新聞加以渲染,可是艾森豪威爾不同意。他反問:美國打這一仗,究竟為的什麼?對於這個問題,記者們是無法回答的。但是他們當中如果有來自南卡羅來納州的,就可能指出,那裡的州議會早已聲明美軍作戰就是為了「保持白人的優越地位」。世界大戰前夕,種族偏見在美國各地農村越來越厲害。猶太人的境遇本來已經夠慘的:有名的律師事務所不能插足;進醫學院讀書有名額限制;好些職業規定「只收基督教徒」,猶太人就沒門了;密西西比州眾議員約翰?蘭金有一次還在國會會議廳里大罵某新聞記者是「小猶太鬼」,別的議員竟不吭一聲。但是,以程度而言,反猶太主義還遠不如反黑人的種族主義那麼厲害。參議員西奧多?G?「大人物」?比爾博跟蘭金一樣,也來自密西西比州。此人頗有幾句足以使會議生色的名言,如:「我們南方人必須把種族界線劃得更清」;「耶穌基督的福音,只有白人才有宣講的權利」;「咱們就是要告訴那些同情黑鬼的北方朋友們,你們見鬼去吧!」密西西比州某地,柵欄上掛著一塊牌子,寫著:「復活節彩蛋遊戲,白人兒童上午9時30分舉行,黑人兒童下午3時30分舉行。」這固然是在南方,但是北方的種族主義也同樣猖獗。國會不肯做出禁止對黑人施加私刑的決議。有人說,在某一聯邦工賑營里,「黑人婦女住地只是用布幕隔開,就算是屋子。」這是事實,但是自命開明的《巴爾的摩太陽報》卻說是造謠。在著名的萊因蘭德離婚案里,男方在法庭聲稱不知道妻子是個混血種黑人,妻子只好當眾把上半身衣服脫光,證明丈夫早該知道的。聯邦調查局局長埃德加?胡佛很愛聽《阿莫斯和安迪》這個侮辱黑人的廣播節目,但是他卻向羅斯福總統報告說:「黑白人種之間的糾紛,有很大部分是由**煽動起來的。」芝加哥有一家有名的黑人辦的報紙,叫做《保衛者》,曾警告南方黑人讀者不要對北方抱什麼幻想,因為北方也並不歡迎他們。留在南方又怎麼樣呢?不但要飽受尤金?「巡捕」?康納(當時已是亞拉巴馬州伯明翰市的警察頭子)之流惡棍的侮辱,而且得在城裡靠634元的收入混一年日子,在鄉下還只有566元。黑人知道,如果搬到紐約或底特律,收入就會多一倍,因此開始陸續向北方遷移,後來總數竟達100萬。但是到了北方,雖有足以糊口的工資,卻還是擠在城市黑人貧民窟里。為了解決衣食和讀書問題,他們就要受到社會歧視和無數挫折,其代價之高,著實可怕。60年代起而造反的黑人,就是這些年裡在北方貧民窟里出生的孩子。早期的黑人著名人物中有許多音樂家,以及像傑西?歐文斯和喬?路易斯這樣優秀的運動員。體育專欄作家們說路易斯是歷史上最出色的職業拳擊家(當時他已經九次保持冠軍頭銜),而本人也意識到自己在社會上所起的作用。他說:「我比拳時是光明正大的。只有這樣,別的黑人孩子將來才能跟我一樣有個出頭機會。如果我干不規矩的事,就對不起他們了。」在他的崇拜者當中,有一位名叫馬爾科姆?艾克斯的,在自傳中寫道:「當年的黑人男孩,剛會走路,就想當褐色轟炸機的接班人。」馬爾科姆?艾克斯是黑豹黨領導人。「褐色轟炸機」是喬?路易斯的綽號。——譯者美國最優美的音樂,有些就是在這個年代灌了唱片的。但是白人對黑人音樂家卻如此歧視,真是美國的一大恥辱。本尼?古德曼打破了種族界線,讓黑人特迪?威爾遜參加自己的樂隊,飯店經理卻不讓他在舞廳同樂隊一起演奏。在紐約,藝術精湛的杜克?埃林頓樂隊可以在百老匯大街洛氏國家劇院演出,但不能在百樂門和斯特蘭德兩家劇院上演。至於到各地的巡迴演出,情況就更糟了,光是每天找地方吃飯睡覺就受不少氣。古德曼有一回帶樂隊在南方演出,警察竟要扭送黑人領唱萊昂內爾?漢普頓進監獄,幸虧警察局長來了,這人是個爵士音樂迷,漢普頓才得救了。黑人女歌唱家比莉?霍利戴在旅館出入,不能走前門,只能走後門。底特律某劇院經理覺得比莉皮膚不夠黑,不便和黑人一起上台,於是她只好再把膚色弄得更黑。有一次她談到跟阿蒂?蕭樂隊到南方演出的經歷說:「我每次吃飯、睡覺、上廁所,幾乎都要像全國有色人種協進會那樣鬥爭一番。事情竟然弄到這種地步!」不過他們有時也能出一口氣。珀爾?貝利談過她在芝加哥某中國飯店怎麼跟對方頂嘴。她說:「有個中國服務員走過來,他說的話我半句也聽不懂,但是最後一句總是『我不接待』。夠了!於是我也用東方人的腔調對他說:『你以為我到美國是來摘棉花的吧?可是我也聽說你們到美國是來洗衣的。老兄,還是接待接待吧。』你猜怎麼樣呢?他真的接待啦!」莉娜?霍恩在第一批戰俘營里也公然傲視白人,做出精彩表演。當時戰俘營營長叫德國俘虜都坐在前排,而負責監視俘虜的美國黑人士兵反而坐在後排。莉娜心裡冒火,於是走下舞台,慢步通過前座,背朝德國俘虜,面對黑人同胞唱了起來。羅斯福總統本想把民權法案的制定工作推遲到戰後去辦,但有時形勢迫人,不能不採取行動。黑人領袖們眼見聯邦政府雖然把大量資金投入國防工廠,但向這些工廠申請就業的黑人總是吃閉門羹。因此,1941年春,卧車服務員兄弟會負責人菲利普?倫道夫就對總統說:政府實際上用公款來支持種族歧視,如果這樣幹下去,他就要搞一次大規模的抗議遊行,向華盛頓進軍了。總統猶豫不決,於是倫道夫就對會員們進行動員,決定7月4日遊行。羅斯福怕工人上街會打破全國團結一致的局面,終於在6月25日讓步了,公布第8802號行政命令,設立公平就業管理委員會,並規定各廠主、各工會「在國防工業中都要給一切工人提供充分而公平的就業機會,不得因種族、信仰、膚色和民族不同而有所歧視。」命令雖下,卻沒有認真貫徹。黑人領袖們本來希望頒布一個行之有效的命令,現在感到失望了。然而,這件事到底是有歷史意義的,因為自此以後便出現了聲勢浩大的黑人工人運動,向歷屆總統都進行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