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禿頭郝六
太陽像個鹹鴨蛋黃一樣,掛在東邊的天空。清晨的風裡帶著涼意,徐徐吹來,迎面吹在臉上讓人心神俱爽。趙四一大早就來了,跟老張一起,里裡外外張羅。
今天是李中南離開的日子,家裡決定擺一桌慶功宴,凡是認識的人基本都請來。
金擇玉這個名字彷彿有神奇的魔力,就連李中南的父母,一聽是為金爺做事,便就對李中南的事情不聞不問。不管拿出多少錢來,父母都笑呵呵地收下。為金爺做事,錢還能夠少了?錢少怎麼對得起金爺的身份?
親戚朋友,村裡的人,聽到李中南成了金爺賞識的人,紛紛前來道喜。跟了金爺以後前途無量,村裡的人以後也要沾李中南的光了。就連以前李中南工作的那個工廠的小老闆,也突然成了李中南的知己,早早就來到裝修一新的李中南家裡,幫著張羅。
李中南還年輕,年輕到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一個生意人,怎麼就成了手眼通天的人物。縣雖然不大,方方面面的官員領導不知多少,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商人威風了?
還是老張了解李中南,偷空小聲告訴他:「這年頭,有錢便有一切!金爺不但是自己手裡有錢,還有許多賺錢的路子,這才是大家都賣他面子的原因。只要認識了金爺,隨便告訴你一句話,就有大把的錢賺進來!這還不算,金爺手裡還有許多好東西,治病的美容的,讓男人晚上威猛無比的,讓女人嬌滴滴一掐出水的。你想,誰不奉承他?只要認識了金爺,不但能賺錢,還能用錢買來各種各樣的好東西!小李,以後你混得好了,也有金爺現在那個樣子,可不要忘了帶摯我!」
「忘不了你!怎麼會忘了你!」李中南苦笑著拍了拍老張的肩膀。「我就怕是你們想多了,到了最後突然發現,實際什麼都沒有!」
老張「嘿嘿」一樂:「你放一萬個心!誰比誰傻啊!金爺那一個電話,就值現在這麼風光!哪怕後面說是電話打錯了,也沒一個人會說今天來得不值!明白了沒有?」
「沒有!」李中南搖著頭,一個人到新買的沙發上坐著,獨自抽煙。
他是真不明白,事情怎麼發生,將向何處去,李中南一點頭緒都沒有。
趙四是最賣力的人,好像主持人一樣,指揮眾人在李中南院子裡外擺放桌子,布置茶水香煙。哪裡該擺什麼茶什麼飲料,哪桌該放什麼煙,趙四門清,好像他就是專門做這事的人一樣。實際上這是趙四就一次做這事,只是以前跟著別人跑腿,見得多了,今天把學到的知識全用上了。茶和煙的擺放有講究,只有分開,才能顯出最重要幾桌人的身份來。
趙蘋和妮娜一起從外面進來,趙蘋翹起手指給妮娜看李中南給她買的金戒指。
妮娜道:「我聽人說,戒指帶哪個指頭上有講究的,有訂婚結婚的呢!」
趙蘋道:「買的時候問過了,戴這個指頭上表示未婚。這種事,還能不問明白!」
「戒指都買了,你乾脆嫁給南哥算了!」
「唉,早知道有今天,那就早死皮賴臉嫁了!現在卻是晚了,只落個戒指!」
一邊李中南的母親聽到,悄悄對丈夫道:「其實趙蘋挺不錯的。小南出去幫著金爺做事情,娶個媳婦在家裡也不錯!」
「想什麼哪!現在小南什麼身份!不會娶村裡的姑娘了!好了,這種事情你就不要過問了。出去了,就不一樣了,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就別添亂了!」
母親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麼。
李中南將要面臨的是什麼世界,其實大家也說不清楚。只是人人知道,跟著金爺那種人做事,從此與村裡人就不一樣了。做的每一件事情,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有與從前不一樣的意思。吃的、喝的、用的,那自然就更不用說了。
這正是讓李中南苦惱的地方。現在每一個人都把他當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人,覺得他應該與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但李中南自己卻完全不知道不一樣在哪裡,處處覺得彆扭。
離著中午還有一段時間,就已經到了許多人,坐在那裡喝茶抽煙。談論的,無非是李中南是因為什麼得了金爺的賞識,出去做什麼事情,以後會發生什麼。僅僅幾天時間,便就有許多故事被編出來。從李中南聰明異常,到天賦異稟,種種傳說不一而足。
李中南坐在沙發上抽著煙,無奈地看著眾人,聽著他們談論著一個與自己名字相同卻絕沒有一絲相像的人物。想當年自己考上大學,也只是請最親近的幾個人吃了一桌酒,哪裡有如此風光。這些可都是自己最熟的人哪,現在他們口中的自己,完全是個陌生人。
世界可以多瘋狂?李中南只有苦笑。就是這麼瘋狂。
人來得多,酒席也開得早。趙四問過李中南父母之後,決定提前開席,不定有人走了有人來呢。一好不容易風光這麼一次,還不熱熱鬧鬧的。
冷盤剛上,外面突然傳來吵鬧聲。聽見聲音,正在指揮上菜的趙四如同兔子一樣飛一般地竄出去,出了院門。
剛出門口,便就「呯」地一聲,被人踹了回來。
緊跟著,一個禿頭大踏步進來,指著趙四罵道:「我日你姥姥一回!趙四,今天是我那裡開工的日子,正辦開工宴呢!你個驢日的,前些日子拍著胸脯,說是替我把這裡的事情辦好,今天卻不見人!驢日的,你當六爺什麼人,讓你耍著玩!」
趙四一瞪眼,出了口氣又把火壓了下去,道:「六爺,今兒個是這裡的南哥動身的日子,給他辦送行酒呢!按說您那裡開工,該另選日子,撞到一起本就不應該!」
「什麼南哥北哥,我日他姥姥,我知道他是誰!讓我另選日子!」
「六哥,這可是你的不對!前些日子,金爺來這裡,可是專門請南哥喝過酒。這還不算,還親自打電話來問過。你現在來鬧,是不給金爺面子了——」
「你個驢日的,拿根雞毛做令箭!我怎麼不給金爺面子了?喝酒算什麼?我月月都跟金爺喝酒呢!還電話,我隨時都可以給金爺打電話!」
趙四搖搖頭:「話不是這麼說,您那是生意上的事,跟金爺來往。這位南哥是得金爺賞識,去替金爺做事的。這是金爺的人,可不是那麼說——」
說著,趙四回頭看了看坐在沙發上抽煙的李中南,翹起大拇指指著他。
「這就是縣裡的郝六福,人稱禿頭郝六。開著好多生意,家裡有錢又有人,可是了不得!咱這縣裡,不管是誰,都要賣他一個面子。趙四在社會上混的,以前就經常跟著郝六做事。往寬了說,趙四還是郝六的人呢!」
母親走到李中南的身邊,小聲對他介紹來人。
李中南向門外看去,只見郝六福高大粗壯,上面一個禿瓢,長得著實有些兇惡。身上穿一件真絲T恤,腳下一雙運動鞋,脖子上掛一條手指粗的大金鏈子,看著就不是善類。
原來這就是禿頭郝六,縣裡數得著人物。
李中南所在的世界,還算是太平,社會治安良好。只是治安再好,總有些遊走在合法與不合法之間的人和事,黑白之間總有一個灰色世界,這就是社會。
在這個灰色地帶過日子的人,被戲稱為社會人。禿頭郝六福就是一個灰色世界的頭目,勢力強大,只要犯法與不犯法之間模模糊糊的事情,他就有辦法。
只是郝六福終究是一個土皇帝,勢力僅於一縣之內,到縣城裡面就有許多他得罪不起的人。比如金擇玉,也是本縣人,就是禿頭郝六不敢惹也不能惹的人,因為金擇玉在省里也能夠說上話,勢力並不僅限於灰色地帶。
趙四這個講究的社會人,就是在灰色地帶混飯吃的,一如舊社會的幫閑。只是他並不固定是哪個人的手下,因為郝六福的勢力大,以前經常幫他做事而已。現在李中南有了金擇玉作靠山,趙四眼中就是縣裡的新貴,早早就投奔過來了。
李中南向母親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其實李中南一點也不明白,他只有看下去。從小就一直上學,在家裡待的時間少,哪裡會明白這些事情?多看看總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