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很害怕,非常害怕,越說越害怕。
「我甚至可以背得出,楚國所有的爵位與官職。」緊緊的抓著他的衣襟,渺渺在他身前,抖顫迷惑的問:「我怎麼會知道?怎麼會知道?我又不是歷史系的……又不是歷史系的……」
她是這麼恐慌,如此困惑,整個人抖得如風中落葉,他忍不住將她擁入懷中,強調:「那只是夢,只是場夢而己,你應該把它忘了。」
「我知道我該忘了……」她將臉埋在他肩頭,痛苦的哽咽喘息,「但我忍不住、忍不住想,或許,那不是夢……不只是夢……是曾經發生過的真實……是我的……前世?否則……我怎會如此清楚?怎會這般……感同身受?」
前世之說,只是怪力亂神,沒有科學實證。
他應該振振有辭的告訴她,卻說不出口,只有心陣陣緊縮,只能收緊手,將她緊擁。
原以為,她做惡夢,是因為難以擺脫,喪親之痛;卻未料,困擾她的,卻是更混亂的狀態。
「孔奇雲……我瘋了嗎?」她的問題,好小聲、好小聲,悶在他肩頭。
他撫著她的後腦,撫著她的背,實際的道:「或許你應該去看醫生。」
她喉嚨緊縮,同意:「或許,我應該去看醫生。」
但她不想。
他知道,她也清楚。
這一切,太荒謬,太超乎常理。
若那場夢,並不是夢,若她記得的一切,事後被證明都是真的,兩人幾乎可以確定,她會被心理醫生當成醫學案例,新聞記者會找上門來,家門前會日夜被狗仔包圍,或許記者狗仔在興頭過後就會消失,但她這輩子,卻絕對會因此被貼上怪胎的標籤。
況且,那個夢,太過私密,他懷疑她有辦法,和陌生人談論。若非壓力太大,快將她逼瘋,恐怕她也不會和他說。
事實上,她願意講出來,己出乎他意料之外。
這個女人是如此倔強壓抑,頑固得像顆石頭,要不是兩個人已經解開了多年的誤會,要不是他昨晚,剛好人就在那裡,恐怕她至今,都還要壓著。
她擔心自己已經瘋狂,害怕面對那些真相,慌得無人可以商量,才找上了他。
「或許,」他建議:「我們可以再去找找看,你說的那間咖啡店。」
「你願意……」渺渺微訝,抬首輕問:「幫我?」
只見他低著頭,抬起手,輕撫她的臉,黑瞳幽幽,問:「為什麼不願意?」
至此,才發現,自己在他懷中,揪著他的衣,貼著他的身,依偎著他。
微微的,小小一驚,該退開的,卻又不想。
親密的氛圍,飄散在空中。
他的手指,畫過她的頰,撫過她的眉。
「為什麼,不願意?」他輕問。
渺渺仰望著他,不自覺,止住了呼吸。
「我……不知道……」她悄聲說。
「渺渺。」他的手指,滑上了她的唇瓣,啞聲再問:「你為什麼來?」
他的指,微暖。
剎那間,臉紅了起來,她不自覺輕喘,回道:「我……來道歉……來還鍋子……」
「為什麼告訴我?我們,並不熟。」他說,聲啞,卻誘人。
他的眼,深深,讓她心頭,怦然跳動。
「因為……」她看著他,老實承認:「我再也……不想一個人了……」
黑瞳,變得更深,如墨。
他低頭,輕輕吻上了她蒼白但柔嫩的唇。
那個吻,好輕、好暖,讓她心口微微發熱。
彷彿怕嚇到她似的,他的唇輕輕掃過一次,再一次。
不自覺,輕喘。
只將他熱燙的氣息,吸進心肺血脈里。
那緩慢、纏綿、眷戀般的吻,教她為之嘆息、微醺,幾乎要融化在他懷裡。
他溫柔的舔吻著她的唇瓣,一次,又一次,以舌描繪,用唇吸吮。
然後,他緩緩加深了那個吻。
心跳,驀然加快,呼吸換得更急,她感覺到他熱燙的唇舌,探進嘴裡,強取豪奪、攻城掠池,不禁攀緊了他的肩頸,貼得更緊,想得到更多,想滿足無法說明的急切與空虛。
他的手,探進了她腰后的衣,撫上她光裸的背。
她悄悄戰慄,心抽緊,感覺到他男性的硬挺,熱切的頂著自己,感覺到他的拇指撫過了她敏感的胸側。
那應該要讓她警醒,但腦海里的警鐘卻沒有發出聲音,只有酥軟發顫的身體不由自主,熱情的回應。
叩叩——
驀地,敲門聲輕輕再次響起。
他僵住,額抵著她的額,唇貼靠著她的唇,喘息。
她呼吸著他的呼吸,在他氤氳黑眸中,看見迷茫慌亂的自己,胸中的心跳,是如此大聲,跳得那般用力。
「奇雲?」他母親的叫喚,在門外響起。
依依不捨的,他放開她,卻又抬手,以指腹撫上了她微濕,變得稍微紅潤的唇瓣。
她忍不住,又顫顫喘了口氣。
然後,他縮回了手,轉身,開門。
她只能呆站在那裡,感覺渾身發燙,最燙的,是他最後摸過的那片唇。
「渺渺,你還好嗎?」庄淑玉端著熱荼進門,見她眼眶泛紅,傻傻的愣站著,忍不住擔心的問。
聞聲,她回神,雙唇微張的看著在門邊一臉擔憂的淑玉阿姨,只覺面紅耳赤,一時間,竟發不出聲。
瞧她那樣子,淑玉忍不住叨念兒子:「奇雲,你是不是對渺渺亂說了什麼?」
他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那個滿臉通紅的女人。
「沒……我沒事……」渺渺慌慌閃避他的凝視,只臉紅心跳的匆匆道:「淑玉阿姨,我還有事,先走了,晚安。」
說完,她舉步,繞過他,不給淑玉阿姨攔截的機會,迅速落荒而逃。
從頭到尾,不敢再看那男人一眼。
她逃走了。
動作迅速得像小兔子逃避大野狼的狩獵追擊,俐落的奔竄離去。
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
他甚至可以聽見她飛奔下樓的聲音,她停都沒停。
「怎麼回事?」淑玉傻眼,回頭追問兒子:「你對她做了什麼?」
「沒事,我沒做什麼。」他敷衍著,接過母親手上的熱荼,回到了桌邊。
淑玉挑起了眉,對他的回答,不怎麼信。
「要知道,追女孩子不是像你這種追法的,哪有人明明喜歡人家,卻老是板著個臉,活像人家欠你幾百萬似的。虧你媽我之前還趁你感冒,特別幫你製造機會,叫渺渺來照顧你,唉,真是……算了……我懶得說你……」
瞧那孩子一臉的冷,面無表情的坐回電腦前,她看了就沒力。
庄淑玉沒好氣的走了出去。
真是的,她看她這兒子是一輩子都甭想娶到老婆了,都不知她這做媽的,在旁邊看得有多辛苦。
身後的門,被母親關上了。
孔奇雲坐在椅子上,關掉了電腦,然後往後靠在椅背上,瞪著天花板,深深的,吸了口氣。
空氣中,彷彿還殘留著她身上的香氣。
他閉上眼,擰著眉,為自己的失控,感到惱怒。
他不該這麼做的。
那個女人,以為自己是夢中的女人,愛著夢中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