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物語》 遙遠的聲音(3)
「都這個年紀了,你還不著急嗎?適當地主動一些嘛。」「但是,我覺得還是事先考慮周全的好。」「這種事情要見機行事的,最後如果覺得不合適分手也來得及呀。」真是這樣嗎?在邦子看來如果不下定最後的決心,是無法做任何決定的。在這一點上她和姐姐的思維方式是完全不同的。——看來這件事情徵求姐姐的意見也只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正想到這兒,門鈴響了,是姐夫回來了,他手裡提著一個紙包,臉上帶著微醉的酒氣。「呀——晚上好啊。」「我今晚是特地來姐姐、姐夫家叨擾的。」「我帶了幾個特別好吃的柿子回來,邦子,你也來嘗嘗吧。」京子站起身來,幫丈夫脫下西裝,遞過和服。看起來真是一對親密無間的夫婦……誰也想像不出當初兩個人會因為婚外戀問題鬧到快要離婚的地步。掛鐘的時針已經指向十一點,邦子起身告辭:「我得回去了,明天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呢。」「是嗎……」姐夫還想說些挽留的話,可是又轉念一想,對於一個忙於工作的人,這個時間是應該回家睡覺了。「那帶幾個柿子回去嘗嘗吧。」「謝謝啦。」「很甜的,不信你試試看。」手提袋中被姐夫裝了幾個又大又紅的柿子,邦子提著它走出了姐姐的家。夜涼如水,清冷的月光潑灑在屋頂、路面和邦子的身上,偶爾還會傳來一兩聲犬吠。——結果,還得我自己來做決定,不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十一月的夜風從脖領、袖口鑽進體內,令人不住地打寒戰。邦子豎起大衣的領子,感覺這樣的季節、這樣的月色似乎存在於記憶的某個角落中。第二天一早,邦子家的電話鈴聲慵懶地響了起來。是取消今天工作安排的通知電話,自由導遊行業經常會因為這樣那樣的臨時情況而取消工作安排。這樣一來,到傍晚之前的這段時間就都屬於邦子一個人了,因為晚上七點半要和松宮約會。——那就再睡一會兒吧!——邦子又閉上了眼睛,可是早晨一旦醒過來,就怎麼也睡不著了。沒過多久,邦子就拿起了枕頭旁邊的電視遙控器,電視屏幕像走馬燈一樣被邦子飛快地變換著頻道。——一醒來就睡不著了,真是沒辦法。——打開窗戶,刺眼的陽光射進屋來,邦子嫌自己做早餐麻煩,於是穿上有很多口袋的工裝褲,趿拉上木拖鞋就出門了。邦子的家在青山大道的後面,距離明治神宮和青山墓地的路程幾乎差不多,而這天早晨,邦子決定朝青山墓地的方向走。在去青山墓地的路上有一家咖啡店,是邦子非常喜歡的。那的咖啡味道非常香醇,而且塗黃油的烤麵包片也很有特色。這個時間也許那家店還沒有開門營業,不過散步回來的時候估計就已經開門了,正好進去喝點東西。昨夜,姐姐演示的那種怪異的摺紙方法仍然縈繞在邦子的頭腦中,用紙做出的「HELL」和十字架。也許這樣的聯想很適合青山墓地的環境。「HELL?」邦子想起了曾經在美國雜誌上讀到的一則笑話:一個司機由於操作失誤而使汽車撞在了加油站的牆上,司機失去了意識,過了一會兒感覺自己似乎來到了生與死的邊界。而這家加油站正好是殼牌石油公司的加油站,牆上有一個非常醒目的霓虹燈商標「SHELL」,就在汽車撞到牆上的那一瞬間,霓虹燈的「S」突然熄滅了,剩下的就只有「HELL」了。而神智不清的司機抬頭看到商標時,立刻嚇呆了:「啊?!我這是到了地獄嗎?」雖然這只是人們杜撰出來的笑話,但是一想到那司機的狼狽像確實很有意思。青山大道上的加油站是哪個公司的呢?如果是殼牌石油公司的應該有個貝殼狀的商標吧……邦子不開汽車,所以對加油站並沒有什麼印象。就在邦子胡思亂想的時候,已經走過長長的高架橋,進入了墓地。有的人進入了HEAVEN(天堂),而有的人則下到了HELL(地獄)。婚姻也是如此吧。結婚後的某一天,也許人的眼前就會突然出現「HELL」的標誌。這條路上的行人很少,汽車倒是不少,這個時間更是很少看到行人,只是偶爾有帶著狗出來散步的老人經過。——如果父親還活著的話……今年應該六十五歲了吧。——如果父親還活著,這個年齡也並不算很老,正是安享晚年的時候。說父親的一生是淡泊的一生,死也是如此,因為他對這個世界沒有什麼過分留戀的……他確實是一個無欲的人。他只會用默默的、溫暖的目光觀察女兒們,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一定是一個很和藹的老頭。突然之間,邦子眼前又浮現出在「課堂參觀日」那天,站在教室後面一臉認真地聽課的父親。風把教室的窗帘吹起像一張風帆,父親用一隻手壓住了飄起的窗帘……當時邦子在上課,不可能回頭仔細地看父親的樣子,可是,每當想起父親的時候,那天教室中父親的樣子總是首先躍入她的腦海。父親來學校參加「課堂參觀日」的真是太少了,一般都是孩子的母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