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木已成舟 四(2)

這一世木已成舟 四(2)

在河堤邊,灕江撿到過狗的頭蓋骨。傳說這一帶埋有不少小孩。他的同伴就挖出過剛死的小孩襁褓,紅褂子黃褲子,極是顯眼,顏色還沒退去,應該是新埋不久的。小孩子們都很害怕,沒人敢掀開看看屍體的面孔。

那時灕江很會游泳,才十歲的孩子,可以在這條河裡游上一個來回。後來他卻怕水了。那天他去同學家,走的是林間小路,沿著一條1957年建成的水渠走過去,迎面是一面池塘。水是深綠的,幽深極了,水草、浮萍和不斷掉落枯枝鋪在池面上。正是午後,林間非常靜謐,一絲風都沒有,看到它的瞬間,灕江陡然有了害怕的感覺,覺得這面池塘是張大嘴巴的怪物,隨時可以把路過的人吸入其中。而這當然不是他見到的第一口池塘。

第一次對水有了敬畏的感覺,覺得很詭異。在這之前,灕江幾乎沒有怕過什麼。

沒多久之後,他聽說曾經有位長發女子為情自殺,溺死於這面池塘,此後每隔不久,都會有人淹死在這裡。人人紛紛傳聞,這是死去的鬼魂前來尋找替身,一個一個,從不間斷。

那是灕江初次直面恐懼,從此他不敢獨自去任何河畔、海灘、湖邊走路。多年後對許顏講起時,仍覺得後背有風,冷颼颼的。雖然他始終不明白,這在旁人看來平淡無奇的事情怎麼就令他感覺至斯。

那天灕江送許顏回家,被她媽媽看見了。天氣很冷,許顏穿了大紅的襖子,蹦蹦跳跳地說話,她的手被握在灕江大衣口袋裡。許顏媽媽出來買東西,當場撞見。她沒有說什麼,很快地走到他們身邊,帶走了許顏。

次日,灕江再去接許顏時,被告知她媽媽想單獨和他談談。

灕江很忐忑地去了。他沒有見到許顏的父親。許顏的媽媽很慈祥,說話很客氣,然而她的眼神告訴灕江她不喜歡他。他們坐在沙發上,她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彷彿看透了他,這讓灕江覺得如坐針氈。

灕江知道自己不討大人喜歡,因為長久的孤單與缺乏溫暖,他的臉色過於蒼白,沒有笑容,眼睛里心事重重,而且不愛說話,面孔很冷。他知道在許顏媽媽看來,自己應該屬於那種複雜的男生,還留這麼長的頭髮,大約會被划入小混混的行列。儘管他已經非常小心地陪著說話,可他無法讓自己的笑容明亮起來,他沒有辦法把自己偽裝成單純的人。

許顏媽媽起身給他倒了一杯茶。水不熱,茶葉泡不開,乾巴巴的葉子漂浮在水面上,代表了主人明顯的拒絕態度。

灕江接過來,說聲謝謝。隨後就聽到了這位阿姨的問話,諸如,父母的情況以及他的工作如何。

灕江稍微遲疑了,還是照直答了:「父母雙亡,在幾戶親戚輪流施捨和相互推搪間長大,16歲離開家鄉千江來到A城,目前在一家咖啡廳做事。」

才說到這裡,許顏媽媽的臉就拉下來了,扭頭喝問沉默地喝著麥乳精的女兒:「你居然跑到咖啡廳里去?那都是小流氓去的地方!」

許顏急忙朝灕江使眼色,叫他趕快走。

灕江起身告辭,出門。走出小巷。冬夜很冷,他拿煙的手凍得指節發白,仍然不肯把煙扔掉。他沒有哭。自從9歲父母雙亡之後,他再也沒有眼淚。

街頭的風真大。漠漠的冬夜,漠漠的雪,灕江是一隻無處藏身的獸。

當天夜裡他還是去咖啡廳上班,唱了一夜的歌,無比投入和用心,台下掌聲雷動。

唱一首歌,喝一瓶酒。喝一瓶酒,唱一首歌。他《北方的狼》,唱《一場遊戲一場夢》,唱《溜溜的她》,唱《戀曲1980》:姑娘你說永遠愛我,愛情這東西我明白,可永遠是什麼。唱《告別的年代》:每一次凝視的眼神的凝聚,羽化成無奈的離愁的點滴。道一聲別離,忍不住想要輕輕地抱一抱你,從今後姑娘我將在夢裡早晚也想一想你。

唱到最後一首,他的嗓子已經沙啞。酒精的作用上來了,索性拖來一把椅子,坐下來彈著吉他唱歌,任自己在恍惚中漂浮。好象看見一潭湖水在眼前鋪開,桃花都開過了么?走了嗎?是風?誰唱誰的歌,誰撥弄我的心弦,灕江輕輕地唱起來:

綠草蒼蒼,白霧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綠草萋萋,白霧迷離,

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願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無奈前有險灘,

道路又遠又長。

我願順流而下,

找尋她的方向。

卻見依稀彷彿,

她在水的中央。

我願逆流而上,

與她輕言細語。

無奈前有險灘,

道路曲折無已。

我願順流而下,

找尋她的足跡。

卻見彷彿依稀,

她在水中佇立。

歌詞早就爛熟於心。台下的客人被他的情緒所感染,整個廳內,有種奇異的沉默,沒有人說話,輕輕的,一下一下的,合著曲,打著拍子。

我願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無奈前有險灘,

道路又遠又長。

1989年的冬至夜晚,寒風凜冽,徹夜拍窗。

次日中午,許顏託人給他捎了信。信上斑斑淚痕,對灕江走後自己遭到辱罵和毒打隻字不提,只說,叫他受苦了,請他珍重,讓他答應等她兩年,等她念完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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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生死的愛情:這一世木已成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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