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木已成舟 五(3)
只有在早已作古的「金三角」偶爾聚會時,才能從心不在焉的睿誠口中得知關於丁雪的消息:兩人已生罅隙,丁雪在新學校里結識了另外的女孩,她從來就是個能讓人輕易喜歡上的人。就連琥珀對她,也是欣賞的。
為了挽回這份岌岌可危的感情,睿誠往返於兩所中學之間,疲於奔命。
有天下午,睿誠拉了琥珀出來,和丁雪一起,坐在一間茶樓里當面對談。丁雪表現得十分冷淡,反覆只說自己愛上了別人。
睿誠不肯相信,目光定定地盯了她很久,說:「你說過只愛我一個人的。」丁雪沒有絲毫退卻的意思,也望著她,緩緩道:「這個圈子裡因為沒有婚姻的保障,人人皆可心猿意馬。是為烏煙瘴氣。你怪不得我。」雙手一攤,神情無辜。
睿誠終於信了,哭了出來。
倒是琥珀在旁邊接腔:「呵,現在哪個圈子不烏煙瘴氣。世上還有凈土一說?」
其實丁雪不過是想結束感情,不見得真有新歡。琥珀一眼看破詭計,不動聲色,絕不點破。只坐在一邊,嘴角扯個明白的微笑。睿誠,枉她和丁雪認識這麼久,還是不了解她。
也許愛中的女人比較糊塗,一葉障目,眼裡容不了半粒沙子。她說,她就信。
睿誠哭著離開后,琥珀問丁雪:「既然愛她,為什麼要令她傷心?」
丁雪抽著煙,瀟洒吐個煙圈,說:「我們並不相同。她還有選擇,我則沒有。我不能拖累她。娃娃已經被我負了,我背不起太多。睿誠太在乎這段感情了,以後會有太多受傷的機會。」
「那是以後。我只想看到你們現在至少是幸福的。不要在還愛著的時候分開,好嗎?」
丁雪笑笑。她笑得非常疲倦,看上去,她只是一隻累了的貓,更多的時間在梳理自己的毛。她說:「是非成敗轉頭空,時間一長,她就會明白這道理的。」她的語氣里流露出和年紀並不相稱的滄桑感,顯然認為自己有足夠的理由,「琥珀啊,你見過兩棵藤蔓相互攀附向上生長沒有?長到一定程度,同時倒了下來。根本沒有力量來扶持它們。與其如此,不如放愛一條生路。」說這話時,丁雪心裡無限哀傷。明明知道這是不歸路,卻早已失控。
太多的人太多的事,都是借口。人何需狷介。當時年輕的琥珀深覺丁雪深情如斯,將所有的罪都讓自己獨自承受,放手任睿誠從此過清潔健康明亮的生活。很久后她才能夠明白,都錯了啊,都錯了。為什麼丁雪以為甩手走後,留給睿誠的就一定是幸福?為什麼不明白睿誠想要的幸福只是她,而與任何人任何事情都無關。丁雪,她多麼傻多麼傻。
上帝允許任何一種愛情存在。
高考時,林睿誠沒有考上大學。龍皓考入清華學土木工程,幾年後聽說他去了美國念博士。琥珀則考上了上海一所大學。丁雪憑家裡的關係,勉強進入廣東一所普通高校學醫,睿誠留在家鄉復讀。
丁雪和睿誠分隔兩地后,依然保持著聯繫。然後某一天,關於她的音訊嘎然而止。睿誠最初愛上的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復讀考入北京后,她曾數次回鄉,也曾去廣東找過丁雪,未果。
睿誠畢業后留在了北京,身邊有個男朋友,對她極好,日子就這麼過。只是極偶爾,琥珀接起的深夜電話里,會響起她壓抑的崩潰的哭聲。她仍然無法忘懷,可只能選擇憐取眼前人。
她對琥珀說:「我再也找不到丁雪了,她只想留我在她的過去,不想讓我介入她的未來吧,也許她已成為圈內赫赫有名的人物,醉生夢死,快意人生。」
琥珀安靜地聽著,在心裡嘆息。
睿誠不知道,丁雪在一九九七年就客死異鄉。那年她去吉林旅遊,心血來潮參與摸獎,中了特等獎,10萬塊。這筆對出身富足家庭的她來說不算什麼的錢財引起了當地人的眼紅,最終被一幫滅絕人性的傢伙活活砍死,暴斃異鄉街頭。警方根據她身上的證件通知了其家人,她的媽媽哭得哭暈了幾次。這宗命案一直沒能查到元兇。其父母甚至拿出巨額懸賞,但沒有用,幾年過去了,丁雪的卷宗依然結不了尾。
琥珀自輾轉中得知了丁雪的死訊,她囑了所有知情者幫忙瞞住林睿誠。雖然活著不是每個人的責任,但她依然不希望睿誠殉情。她知道以她的性子,她會。
一場愛情里,兩場死亡。其餘當事人散落天涯。琥珀以為,見證過這些殘酷往事和青春的人,就這樣天各一方,彼此明白,各自生活。沒料到命運兜兜轉轉,竟然能在上海街頭和龍皓重逢。
這麼些年過去了,龍皓還是重新參與到她的生活中來。時間給他的永遠都是最好的那份,令他完全褪去眉間的青澀,笑起來的時候仍然天真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