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日 三(5)
15分鐘后,海格和其他幾個人在海浪中清除障礙物,拿掉水雷。「費迪」對海格說:「我敢肯定,你在安放這些東西時決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你還得把它們拿走。」
我未能找到那個企圖在掩體中堅持下去的狂熱的連長。海格認為他叫君德拉齊,那位下級軍官叫盧特克。那天晚些時候,海格找到他失蹤的朋友薩克斯勒,他也在清除障礙物。他們在當夜被運至英國。六天後,海格同另外150名德國人到達紐約,並從那裡前往設在加拿大的一個戰俘營。
二等兵阿克依辛斯·達姆斯基根本沒有心思作戰。他是波蘭人,被迫征入第七一六師,早早就作出決定,只要反攻一開始,他就跑到最近的一艘登陸艇跟前投降。然而達姆斯基沒找到機會。英軍在登陸時受到海軍和坦克的保護性密集轟擊,達姆斯基的炮兵指揮官在位於古爾德海灘東部邊緣的陣地上,馬上下令撤退。達姆斯基明白向前跑將意味著死亡:後面的德國人和正在前進的英國人都可能打死他。不過,他在撤退的混亂中一個人向特雷西村走去,他被分配住在那裡的一個老婦人家裡。達姆斯基分析,如果他呆在那裡,當村莊被佔領時他就可以投降。
正當他穿過田野時,遇上了一個騎在馬上的德軍老中士,走在中士前面的二等兵是個俄國人。中士朝下看著達姆斯基,滿臉是笑地問:「嗨,你一個人想去哪兒啊?」他們互相看了一陣,達姆斯基便明白了,中士已經猜到他想逃跑。然後,中士仍舊微笑著說:「我看你最好和我們走。」達姆斯基並不驚訝。他們一起上了路,達姆斯基怨恨地想,自己的運氣一直沒有好過,現在還是不好。
10英里以外,大約就在卡堡附近,一個無線電流動監測部隊的二等兵威廉·沃伊特也在想辦法怎樣投降。沃伊特在芝加哥生活了17年,但是他從未出示過他的入籍證明。1939年,他的妻子回德國探親,由於母親生病而不得不留下。1940年,沃伊特不顧朋友們的反對,決心去接妻子回來。他無法經由正常途徑到達戰時的德國,只好進行一次艱苦的旅行。他橫跨太平洋到日本,然後去海參崴,再坐上穿越西伯利亞的火車到達莫斯科,他從那裡去波蘭,然後進入德國。這次旅行花了大約四個月的時間。沃伊特一過邊境,就再也出不來了。他和他的妻子落入了陷阱。此刻,他四年來第一次在耳機中聽到美國人的聲音。好幾個小時以來,他一直在計劃看到第一批士兵時應該說什麼。他打算跑過去喊:「嗨,夥計們,我是芝加哥人!」可是他的部隊離前線太遠。他已經繞著地球走了幾乎一大圈,就是想回芝加哥去,可現在他只能坐在卡車裡傾聽美國人的聲音,這些聲音只在幾英里之外,然而對於他來說,那意味著回家[沃伊特沒有回家,他仍然住在德國,為泛美航空公司工作]。
在奧馬哈海灘後面,沃納·普洛斯克特少校正躺在戰壕里喘著粗氣。他幾乎讓人認不出來了。他的鋼盔已經丟了,衣服破成碎片,臉頰被劃破,血跡斑斑。一個半小時以前,他離開位於聖·昂·諾利的掩體回指揮所,一直在烈火燃燒著的無人地區爬行。幾十架戰鬥機在懸崖後面來回飛行,對所有的移動物體進行了掃射,與此同時,海軍的炮火也在對這一地區進行密集的炮轟。他的大眾牌汽車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冒著火,已經扭曲變形。灌木叢和草地上也燃著火,濃煙滾滾。他所經過的戰壕里常常屍體橫陳,不是遭到了大炮的猛烈襲擊,就是遇上了無情的飛機掃射。剛開始他還企圖奔跑,但是被飛機狠狠地盯住射擊。他不斷地遭到掃射,只好爬行。
他估計只爬了一英里,還要走三英里的路,才能到達位於埃特雷亨姆的指揮所,他痛苦地移動著,看到前面有一座農舍,他決定在與農舍平行時,跑過從戰壕到農舍間的20碼空地,去問那裡的住戶要點水喝。
當他接近農舍后,他驚訝地看到兩位法國婦女沉著地坐在敞開的門口,彷彿根本不害怕炮彈和飛機的掃射。她們看見他,其中之一鄙夷地大笑,大聲對他說:「很可怕吧,是不是?」普洛斯克特繼續向前爬,耳朵里仍然響著那笑聲。這時候,他恨法國人,恨諾曼底人,恨這場令人討厭的臭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