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日 二(3)
第一批強擊艇離海岸還不到400碼,德國的火炮——那些幾乎沒有人相信能夠經得住盟軍猛烈的海上及空中火力打擊的火炮——開始開火了。
一種聲音穿過喧囂越來越近,比其他的聲音更具致命的威脅,這是機槍子彈穿過艇上鼻狀鋼頭時發出的鏗鏘聲。大炮齊鳴。迫擊炮彈雨點般落下來。在奧馬哈海灘沿線四英里範圍內,德國炮火壓住了強擊艇。
時間是H時。
他們在奧馬哈海灘登陸了,步履沉重,面無光彩,誰也不會羨慕他們。沒有飛揚的軍旗,沒有吹響的號角。然而歷史站在他們一邊。他們的部隊曾在福奇角、斯托尼灣、安蒂克坦和
底斯堡露營,曾在阿戈納[法國東部山林區,1918年美軍曾在此擊潰德軍]作戰。他們曾經進攻過北非[指1942年11月美英軍的北非登陸戰],西西里[指1943年7~8月美英軍西西里島登陸戰]和薩萊諾的海灘[1943年9月盟軍登陸部隊曾在該城沿岸與德軍激戰。]。現在他們又要衝向另一個海灘。他們將會把這個海灘稱作「血染的奧馬哈」。
火力最猛烈的地點處於這個月牙形海灘兩側的懸崖峭壁,這是西至第二十九師的「狗綠」,東至第一師的「狐綠」部分。德國人在這裡集中了最強大的防禦力量,以控制從海灘通向維爾維爾和柯萊維爾的兩個主要通道。士兵乘小艇一靠岸,就在沿岸各處遇到了猛烈的炮火,而在「狗綠」和「狐綠」地區登陸的部隊則根本沒有上岸的機會。配置在懸崖上的德國火炮幾乎直接俯視駛向這部分海灘的強擊艇,它們浸滿海水,隨著海浪起伏,橫著向岸邊漂搖。這些強擊艇既笨重又遲緩,幾乎在水中靜止不動,成為極易擊中的目標。艦長們手扶舵柄,竭盡全力躲過水雷密布的障礙,使難以操縱的小艇繼續前進,此刻又不得不承受來自懸崖的猛烈炮火的夾擊。
一些小艇在令人畏縮的懸崖炮火中實在無法從迷宮般的障礙物中找到道路,只好後退,在沿岸處毫無目的地徘徊,企望找到一處火力較弱的地點登陸。另一些小艇則固執地駛向指定登陸點,慘遭炮火襲擊,士兵們不得不跳入水中,卻因此立即招來機槍的瞄準射擊。還有一些登陸艇尚未靠岸就被炮火擊中。
愛德華·吉爾林少尉的強擊艇載著第二十九師的30名士兵,在距維爾維爾300碼的「狗綠」登陸場,於一陣目眩中解體。吉爾林和士兵們被炸出小艇,拋進海里。這位19歲的少尉在距小艇沉沒處數碼遠的地方鑽出水面,被淹得半死,也嚇得不輕。
其他倖存者也開始鑽出水面,他們的武器、頭盔和裝備都不在了。艇長已經了無蹤影,在吉爾林附近,一名士兵背著一台沉重的無線電收發報機,正在水中掙扎,他尖聲叫道:「上帝呀,我要淹死了!」在他沉下去之前,誰也來不及游到這位報務員身邊。對於吉爾林和他的倖存部隊來說,這場嚴峻的考驗僅僅是開始。他們在三個小時之後才登上海灘。那時吉爾林才得知,他是他們連里惟一健在的軍官,其他軍官或受重傷或已死亡。
在奧馬哈海灘沿岸,停止炮轟似乎只是更新的、更加集中的令機槍開火的信號,而最致命的火力仍舊是在「狗綠」和「狐綠」地區。第二十九師的小艇駛入「狗綠」后,在沙堤前擱淺。炮擊暫時停止,士兵們從小艇上下來,踏進三至五英尺深的海水中。他們心裡只有一個目標——涉過海水,穿過200碼布滿障礙物的沙灘,爬過地勢漸高的圓卵石海灘,然後在不知是否能提供隱蔽的防波堤下躲避。但是他們攜帶的裝備過重,無法在深水中跑步前進,又沒有掩體,機槍和輕武器的交叉火力擊中了不少士兵。
暈船的士兵早已由於在運輸艦和強擊艇上的長時間顛簸而精疲力竭,突然又發現自己經常處在沒頂的深水中,不得不為保住性命而掙扎。二等兵戴維·席爾瓦看到,他前面的一些士兵剛剛從艇上下去就被敵軍火力掃倒。當輪到他下艇時,他跳入齊胸深的海水,沉重的裝備使他寸步難行,他著了魔似的注視著子彈急促地落在他四周的水面上。幾秒鐘的工夫,機槍就在他的背包、衣物和飯盒上打滿了槍眼。席爾瓦覺得他彷彿是「飛靶射擊」中的飛靶,他還自以為看到了那個向他開火的德國機槍手,可是他無法還擊,他的步槍里塞滿了沙子。席爾瓦吃力地趟著水前進,下定決心一定要到達海灘。他終於走到岸邊,沖向防波堤隱蔽起來,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已經受了兩次槍擊——一槍打在他的背上,另一槍打中了他的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