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日 二(5)
上午7時整。第二登陸波次的部隊在屠宰場般的奧馬哈海灘登陸。士兵們在敵人的密集炮火下涉水上岸。登陸艇加入了由燃燒著的船體殘骸組成的、越來越大的墓地。每一批登陸艇都對漲起的潮水作出血淋淋的貢獻,半月形的海灘到處都是美國士兵的屍體,他們在水中輕輕地互相推搡著。
岸邊堆積著漂浮的船隻殘骸和裝備物資,大型設備、供給物資以及成箱的彈藥、破碎的無線電報機、野戰電話機、防毒面具、挖掘工具、飯盒、鋼盔和救生衣等等,隨處可見。沙灘上還散布著大卷的電線和繩子,還有給養箱、掃雷器和包括摔壞的步槍及火箭發射器在內的大量武器。登陸艇那扭曲變形的殘骸歪歪扭扭地傾斜出水面。燃燒著的坦克向空中吐著黑煙,形成巨大的螺旋形狀。開路機在障礙物中翻倒著。在「淡紅」地區附近的海灘上,在戰爭的拋棄物中,士兵們看到一把吉他。
堆成小島般的傷兵散布在沙灘上。過路的隊伍注意到,那些能夠坐起身來的士兵顯出一副即使再受傷也不再會感到任何痛苦的神情。他們十分安靜,似乎對周圍的所見所聞毫不在意。參謀軍士阿爾弗雷德·艾肯伯格是第六特種工兵團的軍醫,他至今仍記得「身受重傷的士兵所表現的了不起的教養」。艾肯伯格在踏上海灘的頭幾分鐘里,一下子看到那麼多的傷員,竟不知「從哪裡、哪一個人開始搶救」。他在「狗紅」地區發現一個年輕的士兵坐在沙灘上,他的一條腿「從膝部到骨盆全部豁開來,傷口十分整齊,彷彿是一位外科醫生用手術刀劃開的」。傷口太深,艾肯伯格能清楚地看到股動脈的搏動。士兵十分震驚,但是他沉著地告訴艾肯伯格:「我已經服下了全部的磺胺藥片,還把所有的磺胺粉撒入了傷口。這沒有關係吧,對不?」19歲的艾肯伯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為士兵注射了一針嗎啡,然後才說:「沒問題,你會好的。」然後他把腿部整齊的傷口合攏,接著做了他在當時所想到的惟一能做的事情:小心翼翼地用別針把傷口縫合住。
第三登陸波次的士兵們又衝上了充滿混亂、死亡和毫無秩序的海灘,但是卻停滯不前了。幾分鐘后,第四登陸波次的士兵也到達了,他們也停滯不前。士兵們肩並肩趴在沙灘上、石頭上或者頁岩上。他們蹲在障礙物的後面或躲在死者的屍體堆中。他們原以為敵人的火力已經被壓制下去了,可此時卻被它牽製得動彈不得,他們原先期待以空軍轟炸形成的彈坑做掩體,此時卻因未見到彈坑而不知所措,加之他們登陸地點不正確以及周圍的破壞和傷亡引起的震動,士兵們在海灘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彷彿陷入一種奇怪的癱瘓狀態。這一切都令人糊塗,有些士兵還以為D日的反攻失敗了。第七四一坦克營的技術軍士威廉·麥克林托克遇見一名坐在海邊的士兵,他似乎根本沒注意落在周圍的機槍子彈,一個人坐在那裡「朝水裡扔著石子,心碎地輕聲哭泣著」。
這樣的驚慌不會持續很久。有些士兵已經意識到滯留在海灘上必死無疑,早已站起來前進了。
在10英里以外的猶他海灘上,第四師的官兵們蜂擁上岸,迅速向前推進。第三登陸波次的登陸艇已經靠岸,可是仍未遇到任何狙擊。有幾發炮彈落在海灘上,隨後還有零星的機槍和步槍的火力,但是卻絲毫沒有緊張而激動的第四師士兵所預料的激烈戰鬥。許多士兵覺得登陸行動彷彿像平日的演習。隨第二登陸波次登陸的美國海軍陸戰隊一等兵唐納德·納·瓊斯認為,登陸就像是「又一次反攻訓練」。其他士兵認為,登陸是一個平淡而荒謬的結尾,比在英國斯拉普特沙地長達數月的訓練要更艱苦些。美國海軍陸戰隊的一等兵雷·曼覺得有點兒「失望」,因為「結果登陸根本不是一次重要行動」。就連海灘上的障礙物也不像士兵預先擔憂的那樣糟糕,只有幾個混凝土澆灌的錐體和三角架以及環形鐵門似的構架雜亂地列在海
灘。個別處放置了地雷,但都暴露無遺,士兵們很容易接近。爆破人員已經開始工作,他們已經在防禦工事中打通了一條50碼的通道,防波堤也被打開了缺口,一小時之內,他們就將排除海灘上所有的障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