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日 二(9)
士兵們現在順著20多條從懸崖上方彎彎扭扭垂下來的繩索向上攀登。佩蒂軍士正在第三次向崖上攀緣時,突然四周落下飛揚的沙土。原來德國兵從崖邊上探出身來,向正在攀登的突擊隊員進行機槍掃射,他們不顧消防梯上的突擊隊員朝他們射來的雨點般密集的子彈,也不顧附近驅逐艦打過來的炮彈,拚命抵抗著。佩蒂看到,他旁邊那位正在攀登的士兵身子一挺,從崖上摔了下去。斯泰因也看見了,21歲的美國海軍陸戰隊一等兵卡爾·邦巴狄爾也看到了。他們毛骨悚然地注視著那個士兵鬆開繩索,滑落下去,被岩石的突出部和凸處彈出去,使佩蒂覺得彷彿「屍體在空中下降了許久才落到海灘上」。佩蒂在繩索上驚呆了。他至今仍記得他當時自言自語說:「從這兒爬上去實在太難了。」但是德軍的機槍火力使他不能不前進,尤其當敵人頗具威脅性地打在他周圍的懸崖上時,佩蒂「馬上恢復了神志」。他不顧一切地爬上了最後幾碼。
每一個士兵都馬上卧倒或跳進彈坑。里吉斯·麥克洛斯基中士剛剛使他負責的那艘進了一半水的彈藥運輸艇成功地靠岸,便看到霍克角據點的高高懸崖,在他看來,這個據點的情形古怪得不可思議。整個地面被H時之前海空轟擊的炮彈和炸彈炸得凸凸凹凹,看上去就像「月球上的一個個隕石坑」。此刻,士兵們正在向崖上攀登,跳入可用作掩護的彈坑,出現了一陣令人不安的沉寂。槍炮聲已經停止了一陣子,看不到一個德**人,無論向哪裡看去,士兵們只能看見裂著大口的彈坑向陸地縱深伸展著——這是一片充滿暴力的、無人的可怕土地。
拉德上校早已在懸崖邊緣的一個凹陷處建立了他的第一個指揮所。他的聯絡軍官詹姆斯·艾克納上尉從這裡發出「讚美上帝」的信號,它的意思是「全體士兵均已上崖」,但是這種說法並不確切。懸崖下面還有一位曾是私營兒科醫生的突擊隊醫生,他正在海灘上照應大約25名傷亡人員。時間在每分每秒地奪去英勇的突擊隊員們的生命,到了當天晚上,原有的225名突擊隊員中,將只有90人還有戰鬥力。更糟糕的是,這個行動是一次既英勇又無效的努力——它的目的本是摧毀根本就不存在的炮群。法國抵抗組織的分支領導人讓·馬里昂當初發往倫敦的情報是真實的,但霍克角據點上遭到連續炮擊的地堡卻空無一人,德軍從未在這裡安裝過大炮。
[大約兩小時后,一個突擊隊的巡邏隊,在一英里以外的內陸發現了一個帶偽裝的炮兵陣地,共有五門大炮,已被遺棄。每門炮的周圍都堆滿了炮彈,做好了發射準備,突擊隊員們找不到能夠證明炮群確曾有人呆過的痕迹。據推測,這些炮原是為了裝備霍克角據點的炮位的。——原注]。
在懸崖頂上的彈坑裡,坐著佩蒂軍士和他的用勃郎寧自動步槍裝備的四人小組,攀登懸崖使他們精疲力竭。一團煙霧飄過被炮彈翻了個兒的土地,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火藥味。佩蒂幾乎夢幻般地朝四周看去。這時,他看到彈坑邊上有兩隻麻雀在吃小蟲。他對旁邊的人說:「看,麻雀正在吃早飯呢。」
就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偉大而令人生畏的早上,開始了海上反攻的最後階段。在諾曼底反攻沿海的東半部,由馬·卡·登普西中將率領的英軍第二集團軍正在靠岸。他們面露堅強與喜慶的神情,既風度翩翩又彬彬有禮,充分顯示了英國人在激動人心的時刻所一貫表現出的有意的若無其事。為了這一天,他們等待了整整四個漫長的年頭。他們進攻的不單單是海灘,他們也是在摧毀那些痛苦的記憶,關於慕尼黑和敦刻爾克的記憶,那些令人憎恨和恥辱的一次又一次的撤退,還有難以記數的破壞性空襲和那些孤立無援的黑暗日子。和英國人並肩作戰的是加拿大軍人,他們要抹除當年迪耶普的慘重損失留下的痛苦記憶。還有法**隊,在這個重返家園的早上,他們渴望戰鬥,勢不可擋。
隊伍沉浸在一種奇妙的喜慶氣氛中。士兵們向岸邊推進時,索德海灘附近一艘救生艇上的喇叭傳出「拿出成桶的啤酒來」的高聲歌唱,古爾德海灘附近的一艘火箭發射艇上傳來「我們不知去何方」的旋律。開往朱諾海灘的加拿大士兵,聽到激蕩在海面上的高昂號樂,還有一些士兵在引吭高歌。海軍陸戰隊的士兵丹尼斯·洛威爾至今仍然記得,「士兵們站在船上,把陸軍和海軍的戰歌唱了個遍」。洛瓦特勛爵率領的第一特種旅的突擊隊員們,頭戴綠色貝雷帽(突擊隊員們拒絕戴鋼盔),衣著整齊,瀟洒威武,他們應和著風笛不安而哀婉的音符,投入戰鬥。突擊隊員們乘坐的登陸艇與維安少將的旗艦、英國的「錫拉號」并行時,他們朝少將行「蹺拇指」禮。18歲的海軍二等兵羅納德·諾思伍德俯身向他們看去,認為他們是「我所見到過的一群最棒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