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日 二(11)
他們的工作尚未結束,水陸兩用坦克就已經開到他們身邊,隨後便是第一登陸波次的軍隊。從水裡冒出來的蛙人看到被海浪掀翻了的登陸艇撞到障礙物上。水雷爆炸了,鋼釘和菱形拒馬劃破了船殼,海灘附近到處都有左右搖晃、快要翻船的登陸艇。登陸艇一艘壓到另一艘上面,沿岸水域幾乎成了一個垃圾場。報務員韋伯記得,他當時想「上岸簡直是一場悲劇」。韋伯乘坐的登陸艇靠岸時,他看到,「登陸艇或是擱淺或是起火,還有的成了海邊的變形金屬垃圾堆,坦克和推土機也在燃燒」。一艘坦克登陸艦從他的小艇旁邊向海里駛去,韋伯驚恐地看到「它的井形甲板淹沒在一場可怕的大火中」。
在古爾德海灘,蛙人瓊斯和皇家工兵一起為清除障礙物而工作著。他從工作地點看到,一艘步兵登陸艇正在向岸邊靠攏,士兵們站在甲板上準備上岸。突然間,一陣海浪使小艇船身傾斜偏離航向,然後又升起來,沉下去,觸到布滿水雷的三角形鋼架上。瓊斯看到小艇在一陣爆炸聲中炸得粉碎,這情景使他記起一個「慢動作的動畫片:人們立正站立著,突然間被射向天空,彷彿被水柱推上去似的……在水柱上方,屍體或屍體的殘骸像水點一樣四散開去」。
小艇一艘接一艘地在障礙物前擱淺。向古爾德海灘運載皇家海軍第四十七師突擊隊的16艘登陸艇中,有4艘遇難,11艘受傷並靠岸,只有一艘返回主艦,第四十七師的中士唐納德·加德納和他率領的士兵被拋進離岸大約50碼的水中,丟失了全部裝備,並且不得不冒著機槍火力游上岸去。當士兵們正在水中掙扎向前時,加德納聽到有人說:「也許我們走錯了地方,這裡挺像個私人海灘。」進攻朱諾的皇家海軍第四十八師的突擊隊員們不僅撞上了障礙物,還遇到了密集的迫擊炮
炮彈在邁克爾·奧爾沃思中尉所乘的登陸艇四周爆炸,他和他率領的40來名士兵,只好蜷縮在小艇前部的底層艙里。奧爾沃思使勁探出頭去觀察周圍的情況,看到士兵們正在從船尾底層艙里往甲板上跑。奧爾沃思手下的士兵叫道:「我們啥時候離開這兒?」奧爾沃思大聲答道:「稍等一會兒,夥計們。現在還輪不到我們。」隔了一小會兒,又有人發問:「我說,你看到底還要等多久,老夥計?這個可惡的底艙已經灌滿了水。」
各種小艇都趕來幫助這艘正在下沉的登陸艇,把艇上的士兵運走。周圍的小艇太多了,據奧爾沃思回憶:「就好像在邦德街上招呼計程車。」一些士兵被安全地送上海灘,還有一些被運到一艘加拿大驅逐艦上,可是另外50名突擊隊員卻發現,救起他們的那艘坦克登陸艦剛剛卸下坦克,現在正要按照指示直接駛回英格蘭。然而,無論士兵們如何義憤填膺地懇求勸說,都無法說服艦長改變航向。一位名叫德斯塔克普爾的中校,在靠岸時腿部受了傷,此刻聽說登陸艦要回英國,便大叫起來:「胡鬧!你們全都發瘋了吧!」話音一落,他就跳入水中,向岸邊游去。
對於大部分士兵來說,障礙物是整個反攻過程中最難對付的部分。一旦通過了障礙物防線,士兵們便發現,沿岸的敵人據點兵力分佈頗不規則,有些地方反擊十分猛烈,其他地方卻很少有反擊,甚至根本沒有。在古爾德海灘西部,漢普郡第一團的士兵們在從深達三至六英尺深的水中上岸時,傷亡將近十分之一。他們在齊胸深的海水中掙扎前進,遇到了來自勒阿梅爾方向的猛烈迫擊炮火以及機槍的交叉射擊,這個據點是由德軍強悍的第三五二師把守的。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去。二等兵查爾斯·威爾遜聽到一個吃驚的聲音說:「夥計們,我中彈了!」威爾遜轉過身來,看到說話的人臉上帶著懷疑的奇怪神情,慢慢地滑落進水中,再也沒說出一個字來。威爾遜繼續涉水前進。他以前曾經在海水中被機槍射中,不過那是在敦刻爾克,他在朝相反的方向走。
二等兵喬治·斯托尼爾也看到周圍的人在一個個地倒下去。他遇上一輛履帶式小型裝甲車,這輛裝甲車停在三英尺深的海水裡,馬達在工作,可是駕駛員「呆站在裝甲車旁,嚇得不敢把車開上岸去」。斯托尼爾把他推到一邊,冒著射向他的密集的機槍子彈,把裝甲車開到岸上去。這個勇敢之舉使斯托尼爾得意洋洋,正在這時,他突然臉朝前倒在地上,原來是一顆子彈猛地擊中他緊身上衣口袋裡裝的香煙盒。幾分鐘之後,他發現鮮血從他的背部和肋間流出來。這顆子彈射入了他的身體,然後又乾淨利落地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