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花令六(3)
眾人一時又都不語,好像誰也不願和孫春一起。
「柳七隻有一個。」燕燕笑著打破僵局說,「我們是三十多個,別光想好的。」
「我怎麼就成了差的?」孫春不滿地說。
燕燕看著孫春故意說:「說你差你就差,不差也差。怎麼著官人,今夜可否願意和我一起?」說著來到孫春面前扭扭腰肢。孫春見燕燕這般,氣也消了,做出笑來說:
「多謝姑娘美意……咱們走吧……」
「鶯鶯姐,我先走了?」燕燕說。
鶯鶯頭也不抬地說:「去吧!」
燕燕和孫春一走,眾姐妹的目光都落到柳七身上,鶯鶯知道大家的心思,便說:
「本來柳七官人今夜非得過我這一關不可,可我還是想讓官人自己做主,官人——你今夜準備和誰在一起呀?」
「和我」、「和我」、「和我……」眾人齊聲嚷著。
柳七站起來,抱歉地對大家笑笑說:「我和誰在一起都是福分,只是……今夜黃樓主已安排我陪郎中說些話,好讓師師妹妹早些好起來——待師師好了,我領受姐妹們的厚愛。」
眾人這才想起還有個病重的師師,覺得柳七說的在理,有些失望地作罷。鶯鶯臉色不悅地說:「官人,師師郎中自會醫的,恐怕你幫不上手。」
柳七聞言,轉過臉來,求救地望著黃小雲,黃小雲站起身:
「這件事我安排了,是為了你們好,以後你們會明白的。都別爭了,回屋的回屋,不想回去的,就在這裡飲酒唱曲吧。」
幾個犯困的,打著哈欠、道聲別走出天琴閣。蟲娘、酥娘、心娘、海棠、柳枝、鶯鶯留了下來,陪柳七說話。
鶯鶯說:「柳七官人,我們知道你作的詞兒送了不少給那些名妓,今夜懇請賞些面子,為我留個墨寶。」
「我也算一個,我也算一個……」幾個人嚷著。
柳七:「慚愧,我已三十歲,年當而立卻毫無進仕之意,落得個為佳人寫詞,也樂得為佳人寫詞。今夜有閑,正好用來填詞唱曲,蟲娘彈得好,杏花唱得好,鶯鶯舞得好,你們且歌且舞,待我細細琢磨。」
蟲娘重問柳七:「官人,彈何曲目?」
「還彈那《玉樓春》吧,你沒彈完,重複兩遍,好讓我聽。」蟲娘這裡彈起,杏花隨口唱開,這邊鶯鶯蓮步輕移,流雲一樣舞動:
昭華夜醮連清曙,金殿霓旌籠瑞霧。
九枝擎燭燦繁星,百和焚香抽翠縷。
香羅薦地延真馭。萬乘凝旒聽秘語。
卜年無用考靈龜,從此乾坤齊曆數。
杏花方唱完,柳七問道:「姑娘怎知這詞?」
杏花說:「柳七官人的詞,誰人不知?」
柳七:「唉,這首《玉樓春》是幾年前所作,我自己都忘了,難得姑娘記得這樣真切,今日索性續幾闋,給你以後去唱。」
「多謝官人。」杏花高興地跑出去,不一會拿來文房四寶。
柳七選幾張花箋,在案上鋪開,飲干一杯酒,閉目凝思,回想三十年來經歷的一幕幕風雨,萬千感慨湧上心頭:
「眾姐妹,這《玉樓春》乃是我在大中祥符(大中祥符,年號,宋真宗,公元1008—1017年。)八年所作,那時我一腔熱血,科舉應試,只盼望能夠高中,可惜因我花前月下的名聲,主考官在初試中就取消我的資格,倒是那跟我學詞的范仲淹中了進士,被宰相晏殊舉薦,而今已是功名顯赫——我柳七天生苦命,若不是風月場中這眾女兒給予精神和物質上的幫助,也許今日我不在此地,而是另外的地方。」
蟲娘說:「是什麼地方?」
「就是那寧隔千重山,不隔一層板的地方。」
眾人聞言,一時嗟嘆不已。
蟲娘又道:「官人方才道,當朝秘閣校理學詞於你,可真有此事?」
柳七說:「范仲淹就年齡而言小我兩歲,可他幼時家境貧寒,兩歲喪父,後來發奮為學,文章漸漸知名。因他少年的遭際,必然使其作品有一種天生的高曠和悲壯,如《漁家傲》……」
海棠聽柳七說起范仲淹的《漁家傲》,便輕聲吟道: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燕去無留意。
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
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
大家品咂一番道:「果然是高古悲曠,非范仲淹沒有這等胸懷。」
柳七道:范仲淹的詞本應是這等品格,可也有幾首詞卻是學我來做的,聽我吟他流傳很廣的《御街行》:
紛紛墮葉飄香砌,
夜寂靜,寒聲碎。
真珠簾卷玉樓空,
天淡銀河垂地。
年年今夜,月花如練,
長是人千里。
愁腸已斷無由醉,
酒未到,先成淚。
殘燈明滅枕頭NFEC2,
諳盡孤眠滋味。
都來此事,眉間心上,
無計相迴避。
柳七吟罷,停了片刻說:「有人將這詞說成是我作的。確實,此作如不聲明,確實會誤認是我的,因為其中的情調太近了。」
「唉呀,現在我也明白了,前幾日和佳娘唱曲兒耍,唱到那首《蘇幕遮》(《強村叢書》本《范文正公詩餘》。全詞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