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疑雲(七)
果然,其中一名太醫猛地反應了過來,驚聲道:「對——大師的屍身還在西側的藥房中——」
拓跋玥神色鐵青,火勢漸漸的小了,禁衛軍也在整頓混亂的場景。
王朗自然也在其中,不過他先是去了太醫院的後院,許久才回來複命,他沉聲道:「陛下,火已經撲滅了,但是慧覺大師的屍身,屬下已經看過了,沒有留下來,而且走水的原因——」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但是也只是一瞬,便低下頭去,補充道:「未明——」
拓跋玥只是覺得頭風症又犯了,額角隱隱作痛,他有些煩躁的按了按額角,道:「帶朕去看看那間原本存放慧覺大師屍身的藥房。」
王朗下意識的抬頭,道:「陛下——陛下萬金之軀,怕是不宜過去。」
拓跋玥倒是覺得今日的王朗有些怪怪的,他蹙眉道:「王朗,什麼時候你也會說這樣的話了?」
是啊,曾經他們像是老鼠一樣,只能暫居在地下的皇陵中,現在難道卻不能見一所被火焰損毀的房屋么?王朗微微的捏緊了拳頭,拓跋玥已然讓其中一名太醫帶領著,去了那藥房了。
那處藥房並不大,是往日里用來存放易腐敗的藥材的,因著這些藥材金貴,便單獨開了一間這樣的藥房,除了冬日,四季冰塊不斷,所以也是最適合儲存屍身的。
卻不想這火勢太大,竟然連這裡都燒了起來,拓跋玥不顧滿地的慘灰和藥渣,一步步的往裡走去,然而走到了那藥房的門口時,他卻頓了頓,福清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到了幾個燒毀極其嚴重的木桶,立在牆角,而房間的另外四角也同樣放著相同的木桶。
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出異樣來,拓跋玥只是在屋內賺了一圈,燥熱渾濁的空氣讓他的頭痛症愈發的加重了,王朗一路跟著,卻並不言語,也就是半個時辰,拓跋玥才長嘆一聲道:「行了,這裡的善後工作交給禁衛軍吧,王朗,你沒問題吧。」
王朗忙不迭的欠身道:「自然是沒有問題的,陛下放心便是。」
等著拓跋玥走後,王朗才吩咐眾人道:「你們先派幾個人將今夜值夜的太醫們送回府上去,剩餘的人先從東邊的屋子清點,看看損失多少,明日再去內務府報備。」
他有條不紊的吩咐了下去,眾人紛紛領命退下,一時間西側藥房便只剩下他自己了。
見到眾人並沒有注意到他,王朗便又繞道了西側藥房的後門去了,此時天色尚且有些昏沉,加上高大的樹木掩映,許多東西都看的不甚清晰,但是即便是這樣,也能看出站在宮牆下,有一名身穿夜行衣,身材嬌小的女子立在那裡。
她一雙眸子精光閃爍,隱隱帶著絲絲的敵意,她道:「怎麼?你竟然沒有告訴陛下?」
王朗眉頭蹙起,顯然十分的掙扎,道:「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情?」
玳瑁見王朗這樣,便已經知道了其實王朗並沒有將今日的事情告訴皇帝,便也跟著鬆了一口氣道:「王朗,這件事我也只是聽從別人的命令罷了。」
王朗不顧身後滿是灰燼,一頭靠在牆上,他沒有想到這一天竟然當真會到來,他最開始來巡視的時候,便和正打算離開的玳瑁撞了個正著,而現在玳瑁的話幾乎就是認同了他的猜測。
又是命令,又是命令。
這兩個字好像是兩個有生命的小人一般,狠狠的扯著王朗的神經,玳瑁見到他這樣,便輕聲道:「我也是沒有辦法的啊,安妃娘娘讓我來毀屍滅跡,我便也只能照做,我弟弟甚至我腹中的孩子都攥在他們蕭氏一族的手上,我不得不——」
王朗忙拉過了玳瑁的手,柔聲寬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苦衷。」
玳瑁抬起淚盈盈的雙眸,一雙蝶翼一般的長睫微微的顫抖著問道:「怎麼辦,要是查出來,安妃娘娘定然不會護我——」
王朗神色堅定了下來,安撫似的道:「放心,放心,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玳瑁唇角挑起了一抹微笑,她依偎進了王朗的胸膛中,柔弱的道:「我想早些脫離這個皇宮,到時候我帶著弟弟,我們三個一起過平淡的日子好不好?」
忽然她笑了笑,一隻手扶著腹部,搖了搖頭道「不對,是四個——」
然而,此時的王朗卻怎麼都笑不出來,其實他隱隱知道了拓跋玥在調查什麼,而先是雨雪,再是慧覺,這些人都是和她有關的,和那件事情有關的,加上今晚的玳瑁的出現,更加印證了王朗的猜測,蕭奈是在殺人滅口,讓當時知道事情真相的人都不能說出實情來。
他忽然想到了曾經跟在拓跋玥身邊的陸然和那名府醫,這兩人聽說都因為以下犯上被處置了,蕭奈竟然如此的明目張胆,那下一個,下一個人是誰?
不知道為何,他突然打了個寒噤,他不禁垂頭看向了懷裡的玳瑁,她好想是在笑,但是那笑容卻有些冰冷的,好像是帶了陰謀得逞的得意,他下意識的推開了玳瑁,玳瑁身子不穩,但是她還是有些功底的,並未摔倒,她蹙眉道:「怎麼了?」
王朗別過臉去,道:「時候不早了,現在也沒人會注意你,你還是先回去吧,省的在外面呆的時間久了,節外生枝。」
玳瑁有些納悶的看了看王朗,只是覺得他的行為有些異常,但是一時間竟然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勁,待她再想問什麼的時候,遠處已經傳來了腳步聲,是一名侍衛。
玳瑁神情緊張,忙轉身翻牆離去,那侍衛轉過來見到王朗正獃獃的立著,便奇怪的道:「統領,原來你在這裡啊。」
王朗回神,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么?」
那侍衛細細的打量著王朗面上的神色,但是他本膚色便有些黝黑,現如今天色又有些昏沉,也有些看不清,聽見王朗開口,那侍衛便忙將手中一個赤金打造的盒子拿了出來,王朗不明所以,接過來用袖子擦去了那盒子上的灰燼,便見到上面的祥雲龍紋的圖樣。
王朗將那盒子打開,只見到裡面是明黃色的綢緞裡布,而盒子內整齊的擺放著三瓶通體藏色的瓷瓶,王朗一眼便認出了是那日福清從懷中拿出來的東西,想來是陸川研製的專門為了緩解拓跋玥的頭風症的。
王朗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忙打開了其中一個瓷瓶的塞子查看,果然,雖然赤金無法點燃,盒子內的東西得以保全,但是盒子內的藥丸卻無法承受住外界的高溫,全部都融化掉了。
那侍衛道:「這是在那藥房中發現的,屬下見到這東西金貴,不敢私自處置,便交由統領了。」
王朗將和盒子重新收好,道:「我知道了,你們今日將這裡面的東西收整好,我去見陛下。」
而另一邊,拓跋玥才回了養心殿,便蹙眉坐在軟塌上了,福清早在太醫院的時候便察覺到了拓跋玥的不對勁,而此時見到拓跋玥這般,便知道他的頭風症又犯了,他一邊從懷裡拿出瓷瓶,取了一枚藥丸出來,見到拓跋玥服下,這才耐心的勸道:「陛下,您最近頭風症發的越發頻繁了,陸川太醫又不在宮裡,不如您下旨將陸川太醫召回宮吧,即便是妙夫人要安胎,派一個別的太醫去也行啊。」
拓跋玥斜睨了福清一眼道:「事到如今,你還覺的這皇宮裡比翠山行宮安全?慧覺被人投毒,現如今屍身也不保了,這些都是在朕的眼皮底下發生的,若是殊妙進宮,怕是都活不過一晚吧。」
福清語滯,他嘆息一聲道:「可是陛下,即便您是想等著合適的機會再將背後的人一網打盡,但是您也不能不顧及您的身體啊,這兩日您的頭風症接連發作,陸川太醫留下的藥丸也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到他回來。」
拓跋玥緩緩的笑了笑道:「陸川雖然說製藥一流,但是也並非只他一人不是?」
正說著,拓跋玥只是覺得有些睏倦,便囑咐福清道:「好了,朕先睡一個時辰便要上朝了。」
福清也不敢太過於打擾,只得退了下去,然後垂手候在殿外。
王朗求見的時候,拓跋玥已經睡下了,福清看過了王朗手中的赤金盒子,哀嘆一聲道:「真是多事之秋,這葯製作不易,本就沒有幾顆,現在這些又全都毀了,真是——真是——唉——」
王朗見他唉聲嘆氣,便道:「這葯雖然珍貴,但是也不是絕無僅有的,讓陸太醫再制便是了。」
福清見到他說的輕巧,又想起宮裡接連發生的這一樁樁一件件,算起來都是因為禁衛軍守護不力才引起的,他便不由得將怒氣撒到了王朗的身上,恨鐵不成鋼的道:「王朗,我說你這是怎麼回事啊?陛下將這麼重要的之位託付給你,你看看現如今,宮裡人心惶惶的,就是因為月七不在,月七要是在——哼——」
王朗知道福清心中有火氣,便也只能受著,又聽他提起了月七,便道:「月七那邊可是有了什麼收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