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嘴邊言
一夜加上一日,鳳翎殿里安靜的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從前有事發生,還會有廖嬪和欣美人過來。如今廖嬪成為安妃,欣悡鋃鐺入獄,還真是一番事過境遷的光景。
「皇後娘娘,送去相府的信箋又退了回來。」冰凌從外頭進來,臉色有些不好:「奴婢不知道還要不要再送過去……」
「不必了。」岑慕凝放下手裡的綉活,也差不多想明白這事:「父親告了假不曾上朝,又尋不到岑慕峰的下落。整個相府如臨大敵一般,看樣子是真出了大事。而現在,皇上不來,也不曾傳召,六宮妃嬪竟無一人前來鳳翎殿,這事情必然是與咱們有關。只可惜我還沒想到究竟是何種關聯,更無從破解。」
蒼憐進來的時候,身邊沒有跟著任何人。
「原本以為皇後娘娘您是無所不能的。才對得起如今您的顯貴。只可惜啊,原來你也有摸不著頭腦的時候。」蒼憐已經沒有太多的話要說,僅僅是嘆了口氣:「交手到今天,臣妾以為看著您落魄,會有一大堆的話等著揶揄您呢。可,這時候又像是沒什麼好說的。罷了,都在彼此心中。」
她輕輕笑了下,回頭望了一眼門的方向:「還不進來,等什麼呢?」
殷離這才硬著頭皮走進來,一臉的不情願:「主子有旨,除冰凌以外,擎宣殿再不留一人伺候。貴妃若沒有別的吩咐,此刻就要鎖閉宮門了。」
「你說什麼呢?」青犁不免激動起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尚且不知,你就要遣散鳳翎殿所有的宮人,連我都不能留下?還要鎖閉宮門,你到底想幹什麼?」
「青犁。」殷離話到嘴邊留半句:「這是主子的意思。」
「好,我這就去問主子。」青犁特別的不甘心:「到底皇後娘娘何錯之有,竟然被陷害到了這步田地。」
「隨便你。」殷離沒有阻攔她,是因為熟知她的脾氣,根本攔也攔不住。既然攔不住,就索性由著她去吧。反正也就只能是這個樣子。
蒼憐是真的沒再說什麼,洋溢著甜美的笑容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外走。
「你知道你錯在哪裡嗎?」岑慕凝忽然問了她一句。
她沒有停下來,也沒轉身,只是笑容可掬的說:「一個被安置在冷宮的人,一個過氣的皇后,問我錯在哪裡,這豈不是可笑!」
她揚起下頜,像一隻高傲的孔雀,就連空氣中都瀰漫著揮灑淋漓的得意。
「你們幹什麼,你們敢!」冰凌追了出去,氣急敗壞的嚷道:「素日里皇後娘娘是怎麼對待你們的?你們得了娘娘的眷顧,卻在這個時候想要抽身,到底有沒有半點羞恥。我看誰敢踏出鳳翎殿半步,先問過我手裡的劍。」
「冰凌。」岑慕凝喚了她一聲:「讓他們走。」
「娘娘。」冰凌特別不能理解:「自古以來,哪有皇後身邊沒有人侍奉的?就算岑相府的事情牽扯到您了,那也是母家的事,皇上從未有一個字說要罷免了您。既然您還是皇后,就沒有不留人伺候的道理。奴婢怎麼也要維護娘娘您的尊嚴,絕不會這些奴才忤逆您。」
「冰凌。」岑慕凝看著她的眼睛,又喚了她一聲。「你還不明白嗎?這是聖旨,就算他們一個個都是忠僕,一個個忠心耿耿,也不代表他們能不聽從聖旨。於他們是這樣,於我也是這樣。既然皇上是這麼安排的,最好的辦法就是保持冷靜,靜待時機。」
似乎是明白了,可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冰凌十分的矛盾,她既想像青犁那樣衝出去問個明白,又想忍下這口氣,聽從皇后的安排。左右為難之時,她聽見了鳳翎殿正宮門鎖閉的聲音。
那樣厚重,那樣清晰,壓的人喘不過氣。
「娘娘,這可怎麼辦?」
說不慌是假的,岑慕凝也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一步錯步步錯,我就是太過於隱忍自己的仇人,才會有今天的局面。好在青犁出去了。」
「娘娘的意思是?」冰凌彷彿也看到了一線生機。
「她是伺候我的人,說到底,卻也是皇上身邊的人。」岑慕凝略微一想才道:「且她現在是在外面呢!」
「對呀,咱們還有青犁呢。」冰凌攥著拳頭,盡量不讓自己的手顫抖。陪著皇后一路披荊斬棘到現在,她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這個時候,娘娘不如先上床去歇著,奴婢去燒些熱水來給您沐浴。」
「不必那麼麻煩了。」岑慕凝平靜的說:「留著力氣,應對接下來的事情更為要緊。」
「不。」冰凌倔強的搖頭:「皇後娘娘原本今日就該沐浴的。奴婢再不濟,也不能讓娘娘在這些小事上受委屈,您稍等片刻,奴婢很快就能準備妥當的。」
知道她是為自己好,岑慕凝沒阻攔,由著她去了。
入夜了,風已經不那麼涼了,這空洞洞的鳳翎殿,到底叫人不安。
「臣妾已經瞧過皇後娘娘了。」蒼憐走進來的時候,步子有些急。「皇上,邊陲使者的話未必是真的。即便真有此事,皇後娘娘也斷然不會……」
「貴妃。」庄凘宸打斷了她的話,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
蒼憐有些心慌,緩緩的走到他身邊:「皇上有何吩咐?」
「你與皇后,不是解不開的宿怨么?你如今開口,是想為皇后求情,亦或者是要朕取她的命?」
這麼直接的問話,讓蒼憐有一瞬間的尷尬。「皇上,臣妾只是想把自己看到的說給您聽。至於是請求還是別的,臣妾沒敢多想。」
「是么?」庄凘宸不以為然:「你方才說邊陲使者的話未必是真的,有什麼依據?」
「臣妾只是想,若那女子真的那麼要緊。胥國不可能讓她有機會逃出來,更不該落盡岑相府中。從邊陲到皇城一路走來,多少座山,多少關卡,她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順風順水的藏匿相爺府中。這不是很奇怪嗎?」
「說的也是。」庄凘宸綳著臉,言談之間也是頗多顧慮:「一個弱女子,當然沒有這般本事。若說是你或者恭妃,興許還有勝算。」
此言一出,蒼憐立即跪了下去:「皇上,臣妾的確不滿皇後娘娘蓄意謀害,可是臣妾知道皇上為保護臣妾費心如此,又怎麼敢輕易去做這些事。何況,就算臣妾能操縱一個弱女子,臣妾也操縱不了整個相府,更不可能在宮中就輕易掌控全局。這些日子,臣妾心裡惦念的就只有皇上,以及如何才能為皇上誕育皇嗣,哪還有本事去理會別的。」
她楚楚可憐的樣子,一如往昔。
庄凘宸輕輕托起她的下頜,看著那雙無辜又明亮的眼睛,輕微勾唇。「不是你便好。」
這一句話,似是飽含了許多深意。蒼憐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強忍著心慌。「臣妾只想好好的陪著皇上。也想這件事情能儘快查清楚,解除眼前的危機。說句不中聽的話,皇上御駕親征,好不容易才收復中南,若這時候再與胥國有什麼牽扯,恐怕其餘諸國也會生出野心。再強的龍,也經不住輪番的戰鬥,到時候恐怕兵力不濟,財力不濟,豈非是要拱手將江山送人……臣妾決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皇上您雄才大略,心懷天下,本就該吞併諸國,一統江山,臣妾只盼著能為皇上的大業盡一份心。」
話說完,她輕輕的俯身,將臉頰貼在他的靴面。「皇上,臣妾只想留在您身邊,陪著您走下去。」
皇后逢難之前,她是個伶牙俐齒,跋扈囂張的寵妃。皇后才被禁足,她就找回了從前的溫柔,這般善解人意的寬解他煩躁的心。這個女人,果然是母后調教出來的。
「這麼說,朕該擇你為後才是。非但能替朕統領後宮,還能陪朕馳騁沙場。但凡是朕要做的,你比誰都最先洞穿。此時的你和年少時一樣,絲毫沒有改變。」庄凘宸的這番話,說的徐徐動人。
蒼憐的淚珠子撲簌簌的掉下來,她連連搖頭,卻不知道能不能掩飾住內心的喜悅。「皇上,臣妾別無所求,只盼著皇上您能一直待臣妾這樣好。」
「是么。」庄凘宸伸手,由著她將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掌心。「何為好?為妻?為妾?為後?」
「為皇上的心上人。」蒼憐的心都在顫抖,如果下一秒,皇上能點頭,就算折壽十年,她也願意。
「來人。」庄凘宸綳著臉,語氣威嚴而莊重。
蒼憐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好像廢后重立的聖旨就在皇帝的唇邊。為這一刻,她等了太久太久。
「屬下在。」殷離步子極慢的走上前,雙腿跟灌了鉛一樣。他不相信皇上會廢后,更不相信皇上真的會冊封貴妃為後。縱然不信,心裡卻格外緊張。「主子有何吩咐。」
庄凘宸看著被自己牽在手心的女子,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皇上。」蒼憐屏著呼吸,感覺心都緊繃著不會跳動了。她眼神不錯的與庄凘宸對視,從未如此迫切的希望他說出她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