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孟婉
()是女孩兒的聲音,冷雙拽著陸不鳴,毫不猶豫地鑽進了房間。房門吱呀呀開了一條縫,縫裡露出一道若有若無的微光,光線之下半張陰鬱中帶著乖巧的臉蛋,朝著房外招了招手。
房門開得足夠及時,冷雙本能的反應,在危險之中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應,她把陸不鳴扔進屋子裡,隨後身體利刃一般,帶著門切進了房間里。
他們兩剛剛進了屋子,門疏忽間推上,鎖死,動作十分迅速。
僅僅差了一個瞬間,冷雙整個身體壓靠在房門的背後,雙手攔住門框,鎖死了房門之後,她才剛剛出了口氣,背上過電一樣傳來了劇烈的震感。
震感嗡嗡的響動過後,冷雙意識到,這是賀秋葉手裡的尖刀插在了門上,門外震動竟然順著厚厚的實木門貫通到了裡面,實在有夠匪夷所思,一個女孩的手腕,竟然能爆發出這麼巨大的力量,如果這一記招呼在她和陸不鳴身上,恐怕椎骨都要砍成幾段。
雖然冷雙自己沒資格說什麼,但賀秋葉的確讓她心裡后怕了起來。她沉重地嘆了口氣,站起身來,順手打開了手邊的燈光,緊張過後,就是滿身的痛苦。
尤其是黃子錫突然而然在背後給她的這一擊,幾乎讓她半條腰都要廢了。
這一放鬆下來,冷雙硬撐著走了兩步,就軟倒在一旁,她暈暈乎乎地想要找個什麼東西扶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卻一時找不到什麼稱手的東西。
這時候一張椅子突然擺在眼前,她迷迷糊糊地抓住靠背,雙腿劇烈抖動著,身體靠在椅子的背上,力氣早就被抽的乾乾淨淨。
多謝。冷雙張了張嘴,嗓子眼裡竟然發不出這兩個字來,她苦笑著搖頭,瞟了一眼自己的「救命恩人」,愣了愣。
孟婉。孟婉梳著一頭單側的長辮,辮結又大又圓,像結了果的穗子。烏黑的頭髮很配她一身淺藍色的連罩衛衣——事實上孟婉的打扮在冷雙看來是最時尚的。
只不過與她的氣質卻又是截然相反,完不搭調。孟婉是個足夠沉默,沉默到幾乎讓人能夠忽略了她的存在的人。
不過這時候的孟婉卻有如漫漫夜空中一顆微微螢光的星火。尤其是在賀秋葉那嘶吼的怒罵聲,和不間斷踹門的激烈吵鬧聲中,這種沉默和溫婉就更加的難能可貴。
孟婉看了冷雙一眼,水波蕩漾的眼眸里似乎帶著十足的猶豫和不果斷。不多一會,她才艱難開了金口。
「她暫時應該進不來。」孟婉看了看木門,近乎瘋狂的抖動和震顫,來自於門外的瘋狂,她的臉上很顯然寫滿了恐懼和怯讓。
「……暫時嗎。」冷雙感覺到渾身的疲倦隨時能后壓倒自己。
「冷警官……我,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孟婉抬了抬頭,看向冷雙,她低聲問道。屋內的另一人,陸不鳴這時候在黑暗的角落裡,一雙鐵青烏黑的眸子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窺視著兩人。
「等。」冷雙傳出一口粗氣,胸口劇烈地起伏不定,顯然是驚嚇和過度疲倦讓她的心率開始紊亂。
「等……等什麼呢?」孟婉問。
「等警察。我已經報警了,孟小姐是吧,你,你不用擔心。」冷雙實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資格說
出這句話,但身為警察,她又不得不說。
「警察……他們還沒來嗎?」孟婉顯得有些不安。
「警察不會來了!」說出這句話的是陸不鳴,這讓冷雙和孟婉兩人都睜大了眼睛,圓滾滾的瞳孔直直瞪向陸不鳴,這句賀秋葉曾說過的,用來示威的狂言,此時竟然從陸不鳴的嘴裡說出來,冷雙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匪夷所思。
「你說什麼?」冷雙難以置信地問道。
「我說,警察,已經不會來了。」陸不鳴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說道。陸不鳴的語氣太過篤定,連冷雙也覺得奇怪。
冷雙狐疑地瞥向陸不鳴,從剛才開始,陸不鳴就有些古怪,到現在更讓她有些匪夷所思。冷雙下意識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看了看陸不鳴,身體有些僵硬。
她不清楚陸不鳴為什麼會突然說這樣的話來,但是身體卻比意識的反應更劇烈,她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恐懼纏繞在自己的背後,於是站了起身。
「警察不會來了嗎?」孟婉頓了頓,被陸不鳴突然的提示嚇得夠嗆,她又重複了幾遍,看了看冷雙那恐懼的臉色,問:「為什麼,不是,不是已經聯繫好了嗎?」
陸不鳴的眼睛仍在黑暗裡熠熠生輝,他說道:「警察抵達這裡之前,所有的東西都會恢復常態,就連別館裡面都不會有一絲痕迹,只留下十年前那場懸案的複製品。」
「複製品?」孟婉不理解,冷雙也沒明白陸不鳴的意思,甚至於她的驚訝更在其上——陸不鳴為什麼會對警方的查案記錄和數據如此了如指掌?
「複製品。因為當警察真的趕到這裡的時候,只能看到屍體的碎片,被詛咒的痕迹,無處可尋幾乎毫無線索的犯罪現場,還有無辜的受難者和倖存者,連屁都找不到一個。所以警察不會來了,即使來了,對我們來說也毫無意義。」
陸不鳴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賀秋葉在屋外持續不斷地撞擊著木門,隨著她動作越來越劇烈,整個房間似乎都被她撞得搖晃,響動。
「你是說,在警察來之前,我們就會被他們殺了?」孟婉的臉色慘白,身體微微顫抖。「他們為什麼一定要趕盡殺絕……我們明明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冷雙前看一眼,后瞥兩眼,看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心裡卻是對警察的極度不信任,心頭幾句多了股怨氣,她說道:
「請你們信任警方,這件事既然已經歸警察處理控制,我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可人已經死了,還要滿意的答覆幹什麼?」陸不鳴冷冷地說道,語氣很是落寞。冷雙沒想到這個陸不鳴還會有這樣消沉的一面。
「相信我!」冷雙拍了拍胸脯。「不到最後,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相信我,不,相信警方!」
「警方?」陸不鳴質問,但他卻沒有向著冷雙發問,反倒是看向了孟婉。「相信警方有什麼用?相信警方,悲劇就不會發生了嗎?相信警方,罪惡就會得到懲處了嗎?相信警方,被獻血澆灌的心靈就能得到解脫了嗎?嗯?」
陸不鳴步步緊逼,他把手掌按在胸脯上,臉色慨然。
聽到陸不鳴的一連串發問,冷雙固然一時不知道該怎麼
回答,就連孟婉也說不出話來,低著頭,身體兀自擎動。
「既然十年前是一場懸案,那麼今天也未必就要追究誰的責任。不過是重蹈覆轍罷了。警方比起這些無聊的,低微的小事,是不是應該有更重要的事要忙?」陸不鳴問。
冷雙咬著牙,說道:「聽著,雖然我不能保證什麼,也只是個新手警察,但是只要我看到的,只要是罪惡的黑暗的,我就不可能容忍——不僅是我,只要是站在這個位置,處在這個崗位上,我想各位也都是一樣的。」
冷雙這番話說的足夠慷慨激昂,可在陸不鳴的臉上並沒有什麼效果。或許冷雙自己也快忘了,陸不鳴這傢伙的臉皮是比車胎還要厚的。
陸不鳴的背後還發來賀秋葉撕心裂肺一般的吼聲,他卻只當聽都沒有聽到,目光仍然翹著孟婉。
「也許有些人曾經相信這些。但是失望多了,也不會再有希望了。」
冷雙不知道在陸不鳴的身上發生過什麼,以至於讓他對警察和這個體系產生了如此大的偏見和不理解,她緩緩走向陸不鳴,蹲下身,仔細打量起這個蹲坐在角落裡,低鳴的如同發怒的野貓一樣的青年。
尤其是兩隻瞳孔的光色,更像一隻貓。
冷雙剛一蹲下身來,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緊緊抓住,是陸不鳴飛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片刻工夫之前那絕望失落的語氣蕩然無存,他的眼睛深處反倒是滿滿的睿智和理性。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冷雙。
陸不鳴低低的聲音從他沉悶的嗓子眼裡傳到了冷雙的耳朵里。
「跟在我身邊,別輕舉妄動。」這是一句告誡,但是獨具一格的威懾力讓冷雙身上下的皮膚都起了雞皮疙瘩,她正想問個清楚,背後傳來孟婉的聲音。
「你……很了解警察嗎?」
孟婉問道,語氣聽上去很是隨意,但陸不鳴知道,她的內心極度渴望一個答案。
「我不了解,我只是知道,警察也好,法律也好,這些東西都沒法兜住犯罪的底線,仇恨和罪惡滋生的地方,也都不缺少這些。」
孟婉的眼睛突然一凜,看向陸不鳴的臉色也變了一變,哪裡還像是那副大家閨秀的溫婉模樣?和順的眼光和水波似的眼神突然狠厲起來。
「你也對警察失望了嗎?」孟婉問。
陸不鳴沒有回答,但冷雙的臉色變了,開始由衷地感到一陣后怕。這個孟婉嘴裡的「也」是怎麼一回事?什麼叫「你也」對警察失望了?還有誰失望?
冷雙扭扭妮妮地想要回過頭看清楚情況,但是卻被陸不鳴攬住了。
陸不鳴沒有直接回答,孟婉猶豫了片刻,往回退了兩步,突然說道:「我到這個房間里發現,這裡很奇怪。」
孟婉說了一句,冷雙就注意到她話里的意思了。
在這個房間里,裝潢,風格,陳設乃至器物擺件,都不是隨心所欲地亂放一氣。事實上和他們之前目睹的「命案現場」一模一樣。
客房的模樣看起來一樣本來不算什麼問題,可冷雙卻發現,竟然連房裡的小細節都一模一樣,甚至連牆壁的划痕都……
「我找到了有意思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