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泄露天機

023.泄露天機

?一進宮人就在鄂王掛上了號,想那小霸王是怎樣的狠人,三大內都橫著走的主兒。一盞茶的工夫沒到,人又跟御史中丞李德裕攀上了『交』情,那傢伙親的,上輩子沒好夠似的。末了人家還邀請他參加什麼詩會,文人吶,講究這個,請吃飯喝酒那只是一般的『交』情,請你赴詩會,這『交』情可就不一般啦,那是把你當成自己人待啦。

這小子何德何能呢,無德無能,純粹是運氣好。

從那時起,李老三對李熙的態度就悄然發生了轉變,這小子狗屎運一個接一個地踩,那是福星轉世地道的有福之人吶,『交』朋友就得『交』這種,自己也能跟著轉轉運。

再往遠處想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啊,和李熙見過第一面沒兩個月,自己就成了擊殺染布赤心的大功臣。一個管後勤輜重的小軍官,若不是運氣好到翻船冒泡,這等好事哪能輪到自己的頭上?還擊殺染布赤心呢,沒讓他殺了就念佛吧。

結果呢,染布赤心死了,雖說不是自己親手擊殺的,但自己總在場吧,而且是現場官職最高的一個。後來呢,大功立了不到一刻鐘,楊贊就死了,自己因為貢獻「偷梁換柱」之計,竟奇迹般地和劉默彤、崔『玉』棟這幫子世家公子哥兒攀上了『交』情,如今怎樣,一張桌子喝酒,稱兄道弟。

你不是龍鳳,想升天就得攀龍附鳳,這條路自己走的一萬個對。

此次西北有功將士名單報到政事堂,被那幫嘴皮子、筆杆子、老油子狠狠地砍了一刀,朝廷府庫吃緊,他們要巴結天子,就昧著良心砍削將士們的封賞,功賞的尺度卡的十分嚴,多少比他資歷更深,功勞更大的人,都沒得到好結果,自己呢,有劉默彤幫著說話,穩穩噹噹地坐上了郴州團練使的寶座。

南方不怎麼打仗,且享兩年清福,將養將養身子,調理調理家務,慢慢熬著資歷。

這樣的好『日』子才剛開個頭呢,湖南觀察使是敬國公的『門』生,換句話說大家都是一家人,這將來要是打點打點,表現表現,說不定搖身一變就是個刺史。

等上了刺史這台階,將來……前程似錦吶,我李老三這輩子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我李老三活了三十多,以前都算白活了,要不是遇到這個福星,后三十年也得白活。

因為這番念頭,李老三對李熙的態度短短一個月間已經有了三次大變化:

起初他對李熙是純粹的利用關係,視角是俯視,態度是防患;經過路上的磨合,李老三對李熙逐漸認同,以至於發展到去溪邊為他洗手帕,雖然挨了一陣白眼,但李老三並無怨言,此刻他雖然心裡還不承認,實際上已經把李熙當作朋友來看了。

第三次大轉變是入宮后,準確地說是早上在純音『門』內沐浴所內。

李湛牽著仇士良裝扮的瑞獸走進小院時,李老三嚇得屏息凝神,緊張的不行。別人或許不認識李湛是誰,他卻認識,從前跟著大公子在三街六巷行走時,誰的賬都可以不買,獨獨鄂王的賬不能不買,那孩子真下的死手啊。

「神京小霸王」的威名如雷貫耳,聞之『色』變,避之惟恐不及。

這麼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李熙竟然敢沖他發笑,竟然還平安無事,竟然還被邀去王府做客,竟然小霸王還面『露』笑容!

那一刻,李老三有些頭暈,李熙從他的平行視角里突然消失了,須仰視才能見到他的偉岸身軀和高貴聖潔的微笑。

習慣了仰著脖子看人臉『色』的李老三一下子找到了感覺,對嘛,千尋萬尋,這就是我要找的貴人嘛。所以小霸王一走,李老三就沒羞沒臊地湊上去了,正要對貴人頂禮膜拜。

李德裕又來了,他竟然是專『門』來為自己的貴人送『葯』的。還稱兄道弟,還共同回顧了往昔崢嶸歲月,末了還邀請自己的貴人去赴曲江詩會。

那一刻,李老三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毅然決然地決定放棄自己最後一絲驕傲,徹底乾淨,心甘情願地跟著李熙『混』。

他認定李熙就是他的貴人,因為他,自己已經轉了運,有了他,自己將來必然還將有更大的發展。

「見了送子觀音你都不拜,活該你老婆跟人跑。」李老三想惡狠狠地想,「拼了,就他了,不跟著李貴人『混』個出人頭地,我活該一輩子叫老三。」

讓李老三後來感到糾結的是,劉默彤和石雄聽到李熙『私』下『交』結李湛、李德裕后,一個勃然大怒,一個黑著臉不語,看起來他們對李熙的自作主張十分惱怒。

李老三很想跟他們說,論理說這也怪不了李熙,像李湛那件事,完全是沒辦法的,「小霸王」指著鼻子找上『門』去,不答應能成嗎?

至於說李熙為什麼要突然沖著小霸王發笑,李老三的理解是他看到了仇士良的滑稽扮相,這才忍不住發笑的,他本是個沒什麼見識的賤籍樂師,哪裡識得這其中的厲害,哪裡知道他這一笑極有可能被小霸王打成殘疾?

但石雄不這麼看,他認準了是李熙在跟他們耍心眼,是存心想把事情鬧大,以此擺脫他們的控制。劉默彤沒說話,至始至終一句話沒說。

李老三理解他的沉默應該是默認了石雄的說法,換成自己是他們,也多半會這麼想,畢竟他們和李熙既談不上『交』情,又不是很熟。

人心隔肚皮,同『床』夫妻尚且各懷鬼胎,何況一個擔著莫大幹系的陌生人。

但李老三也知道石雄的反應是有些過頭了,李熙這麼做或許有擺脫控制的考量,但還不至於會壞事,畢竟出了事倒霉的先是他,他有什麼理由自己作死呢。

「大哥、二哥,你們聽不聽,小弟都要把話說透。」李熙和李老三並肩而坐,低著頭黑著臉,他的對面就是黑著臉的劉默彤和紅著臉的石雄。

「哈,有話慢慢說,自己兄弟嘛。」李老三打個圓場。

「自家兄弟,某些人是把自己當外人了吧。」

「就算不是兄弟,大家也是同坐一條船的。」李熙恨聲說道,情緒有些『激』動,「小弟瞞著兩位兄長『私』下和鄂王,和李中丞『交』往是小弟的不是,可我這麼做也是有苦衷的。小弟過醴泉縣時就感了風寒,一直噴嚏打個不停,今早進宮時還是這樣。鄂王去沐浴所那會兒,我不是故意沖他笑,我吃飽了撐的沖一個小孩子發笑,我是有個噴嚏憋不住,才『噗哧』的。」

劉默彤抬頭望了眼李熙,目光還是有點冷,臉『色』卻不似方才那麼黑了,李熙的這番辯解,他是聽進去了。

石雄卻不然,他「嗤」地發出一聲冷笑,嘲諷道:「偶感風寒,我看你現在可好的很吶,難道是飲了仇公公的酒,病就好了?仇公公,瞧啊,叫的多親切,真是為你臉紅。」

說罷,石雄把杯子往桌案上重重一頓,酒灑了出來,這動靜引起了左右幾張桌席的主意。李老三急中生智,忙哈哈笑道:「二哥休要惱怒,他喝多了,我來陪你喝,啊。」

李老三端起杯子做出要敬酒的樣子,見石雄仍黑著臉不搭理,便又大咧咧地嚷道:「那小弟先干為敬。」說罷一飲而盡,亮了杯底。

他這一番折騰,給左近人的印象是石雄因為敬酒不成才惱怒摔杯,因此再無人關注。

劉默彤看了眼石雄,目光中略帶些不滿,他問李熙:「李德裕的事又是怎麼回事?」

李熙道:「今早入宮前老三哥就提醒我要注意儀容,以免被風憲官盯上,可是小弟實在忍不住,鼻子始終吸溜個不停,因此我一見到李德裕,心裡就著慌,滿腦子想著怎麼跟他攀攀個『交』情,望他能放我一馬。小弟如今雖然是個官身,以前卻是小民,小民百姓見了官哪有不心慌,不巴結的,所以……。」

劉默彤點點頭,又問:「你跟他以前認識嗎?」

李熙笑道:「我一個賤籍樂師哪攀得上他這樣的貴人?倒是宜『春』坊里的幾個歌姬,原來是曾在長安城待過的,閑暇時常聽她們聊起長安城的奇聞軼事,像白樂天、元稹、李德裕、李紳這些才子名士的趣聞說的就更多了,聽多了自然就熟悉了。我記得李德裕號稱什麼『詩酒劍俠四絕名士』。我就想這些放『盪』不羈的名士平『日』里『交』友一定極多,恐怕他們自己也記不清跟哪些人『交』往過。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鑽了個空子,冒充他的故人了……」

劉默彤聽到這不禁一陣苦笑,連連搖頭,笑責道:「你好大的膽子呀,似他這樣能做到御史中丞高位的人,豈是一般名士能比的?那目光是何等的毒辣,你竟然敢往上湊,真是死了也不知道怎麼死的。」

李熙羞慚地說道:「大哥教訓的是,小弟如今想來,也十分后怕。」

這時石雄『插』了句話:「說完李德裕,該說說仇士良了吧,難道你們宜『春』坊的姑娘還知道仇給事的大名?仇公公,叫的多親熱啊。」

李熙愕然一怔:我叫他仇公公怎麼了,太監不該叫公公嗎?

在前世,李熙的宮廷戲著實看了不少,說起來也是沒辦法。一到晚上,客廳里的電視就被老娘霸去看家長里短,房間里電腦又被媳『婦』霸著看清宮辮子戲。

陪著母親看電視,挨嘮叨死,陪媳『婦』看電視劇,『精』神受折磨。

然而兩害相權取其輕,李熙一咬牙還是決心陪著媳『婦』受罪,『精』神上的傷害咱**上補。(諸位不要誤會,李熙的意思是大冷天的,懷抱唐朝美人看清宮戲,他暖和,不用開空調,省電、環保。)

天長『日』久,夫妻倆的小天地里,已不見了李郎和小娘,只流傳著公公和姑姑的傳奇。

從傳奇里走出來的李熙,一時半會兒還擺脫不了「太監即公公,公公即太監」成見,雖然他隱約地記得這個時代的太監似乎並不被稱之為公公,甚至連太監也非他們的名號。

但習慣成自然,一見到這些沒鬍子的同類,李熙滿腦子竟想著海大富和他那本未練成的《金瓶梅》,一時沒注意,順口就把「公公」這倆字給溜出來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兩個梳頭小太監聽到自己稱他們為「公公」時也曾面『露』詭異之『色』,當時還以為是自己比較霸氣把他們鎮住了呢,原來……

李熙捏捏鼻子,拱手作揖,賠笑問石雄道:「小弟孤陋寡聞,不知道宮裡的公……們該怎麼稱呼,請二哥教我。」

石雄白了李熙一眼,沒好氣地哼了聲,道:「叫宦官,叫給使,叫名字不都行么。你不知道閹人們叫什麼,也該知道『公公』是什麼意思吧?」

李熙訝然問道:「叫大人也不行嗎?」

石雄:「……」

其實李熙是故意這麼問的,雖然讀書不多,又不求甚解,但在前世多少還是追過幾本網文的,也知道「大人」這個詞在此時是用來稱呼父母或直系血親尊長的。

劉默彤拍了拍石雄,笑道:「四弟久在化外之邦,不知道也不稀奇嘛。」又對李熙說道:「見了他們,還是不要直呼名字為好,那些在宮外辦差的叫聲給使,宮內的嘛,有官品就稱官品,沒官品的就叫宦官吧。」

李熙立即又問:「那宮『女』又該怎麼叫?」

劉默彤正要回答,石雄忽出言譏諷道:「瞧不出李參事還真好學的呀,怎麼著,還打算留在宮裡當差了呀。你一個小小的下州參軍事,能進幾次宮?還宮『女』叫什麼,宮裡的『女』子多了去呢,你問哪個,是宮婢還是『女』官,歌姬還是貴主啊。」

「啊……」李熙一時有些頭暈,張著大嘴半天合不攏。

劉默彤又打了個哈哈,笑道:「是我們疏忽了,沒想到進趟宮會出這麼多『亂』子,早知道可能會遇見仇士良,就該跟你多說說這宮裡的規矩。」

稍稍頓了下,劉默彤又道:「你呼仇士良為公公,甚為不妥。會讓人認為你有意投效在他『門』下充當假子。」

李熙蹭地跳起身來,氣急敗壞地嚷道:「他兒子才給他當兒子呢。」

四下皆驚,劉默彤臉『色』頃刻三變,他拽了把李熙,笑責道:「胡鬧!這是宮裡,天子面前容得你放肆嗎?」

忙使個眼『色』給李熙,李老三起身按著李熙的肩頭,笑著向驚怪的周圍四鄰解釋道:「喝多了,哈,我這兄弟一喝多嘴就沒把『門』的。諸位包涵,多包涵。」

又在李熙耳邊低聲jǐng告道:「別讓御史瞧見,快坐下。」

石雄撇撇嘴,冷嘲熱諷道:「軍中投效宦官做假子的多了,世人不以為恥,反而為榮,老弟又何必大驚小怪呢。」

李熙坐在那垂頭不語。

石雄自己斟了杯酒,一口飲盡,繼又出聲jǐng告道:「真也罷,假也罷,不過這兩三天的事,事成之後,你走你的陽光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大家各不相欠。只是我奉勸你兩句,為人處世當行正道,靠撈偏『門』,逞得了一時,逞不了一世。」

丟下杯子,起身離去,劉默彤拍了李熙一把,笑道:「你二哥就是這『性』子,話雖難聽,用心卻是好的。想要在仕途上有所進步,多結『交』一些有分量的人固然是必要的。但這長安的水很深,大明宮更是深不可測,貿貿然行事,很有可能屍骨無存啊。」

這番話說的語重心長,如一位兄長的諄諄教導,李熙聽了頗有幾分感動,心裡尋思:難不成是我的思想太『陰』暗了?總把人往壞處想?

見李熙低頭沉思,劉默彤又道:「你我好歹有緣,今後縱然做不了兄弟,也是朋友嘛,即便連朋友也做不了,好歹也是相識一場。」

劉默彤的話就此打住,他眨眨眼,站起身來,李熙也跟著站了起來,直到此刻,他才發現自己原來比劉默彤要稍矮一點,在他面前一站竟有種受壓迫感。

不管劉默彤說這番話是出於何種目的,這話本身卻是十分有道理的,想到自己這半『日』之間竟和皇族、朋黨、宦官這三股勢力都掛上了鉤,李熙忽然感到有些后怕。

這三者加上藩鎮,正是晚唐紛繁複雜政治鬥爭中的四大主角,可以說,晚唐的一切重大政治活動就是由這四者的互動產生的。

它們就像機器上互相咬合的軸承,一動皆動,正是他們永無休止的互動才帶動了大唐這架龐大機器的運轉。

很幸運,自己一下子就站在了三個軸承中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能被大唐的三大軸承互動絞死……

快哉,快哉!?

要死你去死,我跟你又不熟。恕不奉陪。

劉默彤走了,拍著李熙的肩膀,含笑走的。

李熙還保持著揖送的姿勢,額頭上有一層細汗。

李老三察言觀『色』,心裡明鏡似的,這場『交』鋒,是以李熙的落敗而告終。

雖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因一次失敗就打起改換『門』廳的念頭,既屬無義又為不智,再說我李老三又豈是那種朝三暮四,見風使舵之輩……

還是,先看看風頭再定吧?

李老三內心天人『交』戰之際。李熙一個人悶悶地喝了半壺酒,然後……

他突然一把抓住李老三,紅著眼,噴著酒氣,問道:「什麼是散『花』福?」

李老三愕然,旋即向左右急掃了一眼,按著李熙的肩膀,壓低了嗓音,哆嗦著問:「那,那個不會今天就有吧?」

李熙肯定地點點頭,還是那個問題:「啥是散『花』福?」

李老三沒有正面回答,他已經『激』動的雙手『亂』抖,嘴『唇』哆嗦了,他一把抓住李熙的手,含著淚說道:「兄弟,哥以後跟你『混』了。你真是我的貴人啊。」

PS:(話說李老三雖然是國公府家將,家境其實很一般,老婆孩子六口人擠一間屋子,睡一張炕,雖說老婆孩子熱炕頭,其樂融融,又說人多力量大,家和萬事興,但人多他也麻煩,尤其某些事,話說晚上想干點什麼你有我有大家有的事,我是說做遊戲,你別跟我抬杠,那時候沒空調,沒暖氣,沒電熱毯,李老三家只有一張炕,沒有別的『床』,只有一匹驢,沒有汽車,長安城晚上宵禁也不能出去,家裡孩子多,他要上班當差,他媳『婦』要在家洗『尿』布,蒸『雞』蛋,上午沒有,下午更不可能去崇仁坊,或什麼地方開房,算了,我還是不說了,明白的已經偷著樂了,沒明白的要罵我瘋了,什麼,你真明白我說什麼,如果你真不明白我上述兩百七十五個字要表達的意思,我建議您直接去問李老三吧,好吧,我承認我跑題了,我來打個句號結束這段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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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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