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83.招叛納降1
??熊畢起身,大呼眾人起立。
來可流鎮前,李熙再三叮囑韓瀠不要妄為,一切聽他的調度,韓瀠答應了,但她顯然是個衝動又健旺的女子,剛一見到熊畢時,就忍不住要衝上去要人,苦無機會插不上嘴,這會兒見李熙跟亂軍打成了一片,韓瀠急了,眼睛紅了,跳上前一步,厲聲喝問道:「你們把我父親怎樣了?」
熊畢詫異地望著韓瀠,霎時間明白了過來,眼睛一亮,賠笑道:「韓侍郎安然無恙,此刻正在營中高卧未起。」
這話說的本來就有歧義,韓瀠眼淚簌簌滾落,拔劍叱道:「你們把他怎麼了?」
她這一拔劍,四下里頓時「嗆啷」一片,叛軍、衛軍紛紛把劍,張弩,氣氛驟然緊張起來。熊畢一翻鷂子眼,嘿嘿冷笑,責問身後亂軍道:「做什麼,你們要幹什麼,都退下。」數百叛軍轟然響應,如一人一聲。熊畢對此很滿意,笑嘻嘻地向韓瀠拱拱手,道:「小娘子莫要驚惶,韓侍郎夜夜讀書通宵達旦,拂曉時分剛剛睡下,李少保忽然到來,老先生梳洗不及,恐失儀容故而不敢出見。」
李熙安撫韓瀠道:「國家有禮制,侍郎不該在此。」
熊畢附和道:「侍郎是個講究的人,一步也不肯越矩。」
這一說韓瀠心下稍寬,父親的確是個規矩人,凡事循規蹈矩一步也不肯錯亂的,她向李熙望了眼,默默地收起了佩劍。
在熊畢的導引下,李熙巡閱了叛軍隊伍,這支軍隊只是普通的支郡駐軍,軍容軍貌有些不大講究,但剛才那一聲應和給了李熙很深的印象,帶兵多年他學會從細節去觀察和評價一支軍隊,這支叛軍堪稱jing銳,熊畢也堪稱良將,不過李熙也看出這個人桀驁不馴的本質,是匹狼,難以馴服。
韓愈頭髮梳的光溜溜的,身穿一件剛洗過還有些cháo濕的常服,孤身迎候在營帳門前,這些天他一直官袍不離身,穿的時間久了,一件嶄新的官袍被他穿的髒兮兮、皺巴巴的。熊畢閑著無事就是戲弄兵部侍郎出醜為樂,對此毫不介意,也不阻止。
李熙突然到來,需要韓愈出去見客,熊畢慌了手腳,扣留韓愈在軍營中理由可以尋出一百條站得住腳的理由,可要讓李熙看到大唐的兵部侍郎在自己的軍營里被折騰的髒兮兮如同乞丐,自己強詞奪理的那些理由就一樣也站不住腳,道義已失,靠這幾百號人還能在長安城下站住腳嗎?
沒辦法,他只好逼韓愈換上了自己的居常衣袍,韓愈身材瘦削高大,他熊畢肥嘟嘟的像個老鼠,這件青袍穿在兵部侍郎身上怎麼看怎麼彆扭。
因為多ri沒有洗澡,韓愈身上餿臭難聞,怪味撲鼻。熊畢的妻弟鍾九急中生智,弄了一包香粉往韓愈臉上撲,又在他懷裡揣了一把香料,香粉、香料都是駐營ji女給的。熊畢率河中亂軍搶佔可流鎮后,四齣劫掠百姓,當地官府既無力驅趕又告訴無門,無奈只得主動向亂軍提供米、糧、蛋、肉,以求來自河中的丘八能少惹是生非,飽暖思yinyu,吃飽喝足后,河中叛軍四處劫掠jiānyin婦女,可流鎮周邊二十里之內,婦女橫遭荼毒,連眉清目秀的少年也難逃厄運,當地官府思前想後,一咬牙一跺腳,花錢請了ji女若干進駐軍營,以泄用民脂民膏供養出來的邪火。
望著香噴噴的父親,韓瀠眼淚簌簌亂掉,離著十餘丈便跪伏於地,一路膝行向前,泣不成聲。韓愈唏噓道:「老夫向來冷淡你,卻沒想到末了來救我的卻是你這個庶子。」韓瀠見韓愈左手心有道勒痕,右手背則有兩道交錯的鞭痕,頓時大怒,yu要發作,卻見李熙在朝她使眼sè,依她往ri的脾氣,這種情況下任誰相勸也要橫下心來大鬧一場,卻不知為何,李熙只是朝他遞了個眼sè,她竟渾身發軟,一腔怒氣霎時凍結住,沒有發作。
熊畢察言觀sè,見李熙處處忍讓他,心中暗自得意。引李熙進帳,帳內已備辦好筵席。李熙見酒肉都豐盛,遂問道:「你們因無餉而來長安,何來這許多酒肉?」
熊畢答:「縣府念我等辛苦,特意送的。」
李熙嘆道:「爾輩皆是國家官健,吃百姓的供奉,身上穿的是朝廷的甲衣,頭上頂著朝廷的封爵勛號。你們說無糧餉養家迫不得已到此,這我不說什麼,國有國的難處,家有家的難處,家都破了,國也難以持久,朝中有jiān佞庸碌之輩,你們鬧一鬧或也是條出路,而今朝廷欠你們的已經給了,當地官府還給你們送來了酒肉。還赦免了你們的罪責。你們卻還不知足!韓侍郎受命入營撫慰,你們竟私自扣押朝廷大員,肆意羞辱,你們的眼裡還有朝廷嗎,如此作為與亂臣賊子有何區別?」
河中軍將皆大驚失sè,熊畢黑著臉問道:「少保這話是責我等有不臣之心嗎?」
李熙道:「公道自在人心,你捫心自問,自己敢說無愧嗎?」
熊畢囁嚅難言,臉黑如炭。鍾九掀了桌子大罵道:「我cāo你娘的,好酒好肉待你,聽你在這誹謗嗎?」
鍾九這一掀桌子恰似一個信號,四周的幕帳后霎時間衝出數十甲士,手持短尖刃將李熙、韓愈等人圍住。李熙入帳時,身邊只帶了阮承梁、張三、李四並三名衛士,其餘的人都被攔在帳外,帳中突然激變,眾人無法及時救援。
韓瀠拔劍而起,目瞪如鈴,她此行來救父,來本有十六個健壯有武力的家僕隨行,但和李熙的衛士一樣,在入帳飲宴時大部被攔下,此刻身邊只有兩個小婢,年紀十六七歲,體格健壯,有些力氣,在婦女中亦稱jing悍,但面對白晃晃如林的尖刃,二人未戰先怯,抖作一團,韓瀠其實也怕的要命,她會舞刀弄槍不假,在閨中密友間也稱豪傑,不過這種真刀真槍的場面還是第一次遇到,面對著那一片其密如林閃著湛藍光芒的利刃,她雖然沒像兩個小婢那樣手腳發抖,心卻也提到了嗓子眼,揪作一團,整個人不過是在崩潰的邊緣強作鎮定而已。
韓愈不慌亂,卻覺得無奈,李熙進營時他是抱著一腔希望的,不過看到他身後衛士尚不足百人,且只有短刀沒有弓弩,心裡就有些失望,再見他毫不防備地被勸進中軍帳飲宴,心裡就徹底絕望了。熊畢雖然是個卑將,卻有成為一方梟雄的所有潛質,yin狠卑劣不折手段。李熙這個曾經的「賊王」雖然也夠yin損卑鄙,只怕還不是他的對手。
韓愈恨只恨他不該把韓瀠帶進來,這個女兒自己以前雖然不大待見,但也從不討厭,而今她肯孤身犯險來救父,固然失之魯莽,但一片孝心卻早已感動天地,這樣的好女子卻要落在賊營……
韓愈的心忽然像被澆了一瓢滾油,疼的麻木。
「你們好大的膽子,公然向朝廷執政宰相亮刀子,這是都準備反了嗎?」阮承梁厲聲呵斥道,借保護韓愈之名,悄悄地從李熙身邊撤開。如此一來,李熙面前沒遮沒攔,七八架機弩瞄準了他。鍾九會錯了意,誤把阮承梁抽身撤走當作是一種背叛,危機時刻連貼身衛士不戰而退,這樣的人豈有不敗的道理?
「反了,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