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皂吏
街上行人都被叫聲吸引,沒有急事的就駐足觀看。住在巷子口附近的幾戶人家也紛紛有人探頭出來,循聲而找。
「救命啊——救命啊——」
顧心的護院按住了那人,尖叫聲越發刺耳起來。
顧老頭拄著拐杖要上前去攔,急道:「你們慢點,哎,慢點兒,別傷著她!」
顧心上前輕輕扶住老爺子,安慰道:「您放心,咱們院子里的人做事都有分寸,絕對不會傷著她。」
轉眼間,護院已經把人提到了顧心跟前。
「我可是你親姐姐,你竟然這樣對我!顧心你真是一個六親不認,只知道攀高枝兒的賤丫頭,連從小長到大的姐姐你都不認了,你把我們這些窮親戚都當瘟神,見到面不是趕就是打,你會遭報應的!遭報應的!」
顧心還沒開口,劈頭就挨了對方一頓罵。
所說的內容更是吸引了路人注意,圍觀的人忍不住湊近了些。
顧心一身金色滾邊繁複刺繡的斗篷,從肩頭一直垂到腳下,頭上簡約卻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首飾,神采奕奕,容光煥發,身邊又是僕人圍繞,雖然站在民巷口,卻儼然是高門大戶里走出來的小姐。
而被捉住的人,卻是粗布衣衫,灰頭土臉,臉上也是面黃肌瘦,神情凄慘……彼此高下對比,真的是天差地別。
窮親戚被攀高枝兒的人欺負了?
八卦圍觀群眾們等著看下文。
顧心攏著斗篷,輕輕巧巧地沖對方笑道:「你什麼時候來京城了?是不是盤纏短缺,或是沒有落腳處?想找我拿銀子就直說,何必偷偷摸摸來嚇唬爺爺他老人家。你在大街上潑我髒水,當我會怕嗎,你就是跑到皇宮門口去亂嚷嚷,官府大堂上擊鼓去污衊我,我也不當回事。在世為人,行得端走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誰嚷得歡實、罵得難聽誰就有理的。來人啊,把她請回咱們家吧,有什麼事當著爺爺的面說,別讓外頭人看笑話,丟了咱們家的臉面。」
顧心招手,讓護院們把人往家裡帶。
這人一路掙扎不過,從街面上被「請」到了院子里,口裡只是罵個不停,把整條巷子的居民都驚動了。
這巷子里住的多半是京城小官或來京的生意人,本地居民倒是很少,閑散人員也不多,大家就算聽到動靜也不會蜂擁出來看熱鬧,不過是派個婆子僕人的在門口張望一下動靜罷了。
見是顧心宅子里的事,鄰居們誰不知道她是安陸侯府將要過門的媳婦呀,因此也就看看,沒人上前來多管閑事。
至於街面上臨時圍觀的群眾,顧心根本也沒放在心上。冠冕堂皇撂了幾句話,就讓人扶著顧老頭往回走,不理會了。
看熱鬧的人自然散去,沒有誰會追到家門口來看,除非是腦子有毛病。
顧心就對進到院子里還罵個不停的不速之客笑道:「周太太,您若是想抹黑我的名聲,恐怕要失算了。我來京之後別的成就不敢說有多大,名聲這一點上,你暫時還扳不倒我。」
有靈感寺的智觀大師做靠山,顧心頗為有恃無恐,跟當初在直水縣時小心翼翼的心態不一樣了。
對方別的還好,一聽「周太太」三個字,不由臉色漲得通紅。
「顧心你這個心狠手辣的,你以為你從此就飛黃騰達了嗎,告訴你,登得越高跌得越重!你現在看我的笑話,來日你男人倒了,有的是人看你的笑話!犯官家眷都要跟著坐牢,還會被賣去做官伎呢,到時候你被千人摟萬人抱……」
啪!
丫鬟薇兒狠狠一巴掌抽在對方臉上。
柳七娘眼底已經有了殺機:「主子,她可能是活得不耐煩了,您點個頭,明天她就躺在城外亂葬崗上。」
柳七娘這個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毛病,真是挺可愛的職業習慣。瞧,一句話出口就把對方嚇了個哆嗦。
顧心笑著制止她:「別,這是我嫡親的堂姐姐,大伯父家的閨女,叫顧蘭的。她不顧念親情,我得顧。」
顧心其實哪裡顧什麼親情,她是當著顧老頭的面,不好跟對方真的翻臉,惹得老爺子舊病複發可不是玩的。
顧蘭突然出現在京城,還摸清了她住的地方,讓顧心也挺佩服她的。
但是她來京城幹什麼呢?以什麼為生呢?又為什麼突然現身呢?
這樣破口大罵的潑婦模樣,像極了她娘李氏,但不是她平素的做派呀,難道她變傻了不成?
顧老頭已經有些著了氣,氣喘吁吁地拄著拐杖,問顧蘭道:「你跟家裡頭不通音訊,快要把你爹娘急壞了,怎麼來找你妹妹的麻煩?你二嬸和你妹妹從沒有對不起你,還不都是你行差踏錯,你還鬧什麼,快快回頭,都改了吧!」
老爺子雖然一直在病中,但家裡人有時候說話他也聽個三言兩語,後來又跟六太爺特意打聽過,所以對顧心所受的磨難很是清楚,也知道二孫女顧蘭在外頭做了些不光彩的事。具體有多麼不光彩,細節他還不太清楚,但也足夠生氣了。
現在看顧蘭還是執迷不悟,只管欺負顧心,老爺子一口氣堵在胸口,悶得難受。
顧心使個眼色,柳七娘便上前在老爺子後背撫摩幾下。
顧老頭打了一個很響亮的嗝,總算順過氣來。
顧蘭披頭散髮地被人按著,動彈不得,嘴巴卻一刻也沒停地數落顧心的過錯,只是時不時怯怯地覷一眼柳七娘。
從她當初被周家趕出去,到後來流落街頭顛沛流離,還有家裡烏煙瘴氣分崩離析,都賴在了顧心的頭上。
顧心先還聽著,想從她的話里找點蛛絲馬跡,推測她突然現身的緣故。
但是聽來聽去,發現她嘴裡不過就是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也聽不出個新鮮花樣兒來,就沒耐煩聽下去了。
顧心的時間可很值錢的,有這工夫,她回屋去看賬本不好嗎!
「你要是總這樣惹爺爺生氣,我只好把你關起來了。有心給點銀子放你去外頭,怕的是爺爺擔心你安危,那就把你安排在前院讓人看管著好了,等你想通了,咱們再聊。」
顧心說幾句場面話,給顧老頭聽,就讓人把顧蘭帶下去,「好好看著,別讓她做傻事,更別讓她吵著老爺子休養。」
這就是讓人把顧蘭捆起來,再堵上嘴!
顧老頭聽不出來這話,還以為顧心對姐姐真是仁至義盡呢,氣恨恨又數落了顧蘭幾句。
護院把顧蘭帶走,顧心便扶著老爺子回房休息,安撫了半晌,哄他喝了葯睡一覺養養神。
等顧老頭睡著了,顧心走出院子里來,薇兒上前稟報說,已經把顧蘭捆起來安頓好了。
「主子,接下來拿她怎麼辦?送回直水縣去,還是……」
顧心搖頭:「先關著她,不要放。查清楚了她這段時間的行蹤再說。」
沒頭沒腦顧蘭突然來鬧一場,顧心沒想明白緣故。
顧蘭不是這種性子,否則當初被周家第一次趕出門時,她就不會一直潛伏在直水縣城等待機會了。
當面撒潑這樣鬧,對她有什麼好處?沒好處的事顧蘭會愣頭青似的做嗎?
會不會是背後有人唆使?
顧心叫了一個護院過來,讓他到外頭去想辦法查一查。
宋恆後來派來的護院們,這段時間已經陸續到齊了,他們不但身手好,追蹤查案也是慣做的,放在顧心這裡讓她派遣,其實根本就是大材小用。
但他們忠心,宋恆吩咐什麼就做什麼,於是顧心差遣,這護院立刻就領命而去。
顧紅被關在前院的一間小房間里,簡單喂一點米湯吊著命。
下午的時候,那位做胭脂的席師傅來了,給顧心帶了一點他趕製出來的香粉。
「……夫人您先看看這個。其實做得倉促了一點,原本製作起來要多費些時候,東西才精緻好用,這次是用了特殊法子,趕著給您先看看貨。用什麼不好的地方您提出來,我回去再改。」
顧心拿了香粉盒子,沒有立刻打開,而是交給了丫鬟薇兒。
「讓咱們家的丫頭婦人都試一試,尤其是讓七娘試用一下,她在辨認這些東西上很有一套。」
薇兒會意,笑著接了東西,拿出去給柳七娘。
外人聽不出來顧心的意思——這是防著東西不妥當,先讓做慣了暗衛的柳七娘驗看一下有沒有毒。
自從出了靈感寺死裡逃生的事,顧心處處在意,連去武靖侯府做客也是看著主人吃喝什麼,她才跟著用一點。
「聽郭夫人說,您是胭脂水粉的行家,上回見面您講的也是頭頭是道,這香粉您用一用,感覺一下,我心裡頭也踏實些。」席師傅目送薇兒出門,跟顧心笑呵呵地商量著。
顧心點頭,問起這些天研製香粉的花銷。
席師傅報了大概的錢數,說詳細的賬本他都記著,隔段時間湊個整數,就給顧心送來過目。
兩個人聊了半晌,薇兒才回來,手裡卻沒有香粉盒子。
「主子,七娘說她要多試一會,看看敷粉上臉之後過一段時間怎麼樣,您稍等。」
「這樣的話,那席師傅先留下這盒子粉,回頭我們都試試,再跟你說好不好用。」顧心道。
「這……」席師傅略遲疑,「這回就做出這麼一點,我手頭沒有留,再做就沒有比對的了。不然,我還是先把東西帶回去,再做幾份統一送過來。」
「倒是也可以。」顧心望著他的臉回答,須臾想了想,又改主意道,「算了,這次就先留下,你回去再做其他的吧,我明日再給郭二夫人送一包去讓她試試。」
席師傅愣了愣,思忖道:「夫人現在就用一下吧?剩下的,我給郭二夫人送去好了,正好我一會有事要路過宋府那邊,免得明日您再派人。」
「郭二夫人今日不在家,出府辦事去了,不勞頓師傅,您還是回去專心做香粉,其他的事情我們料理就是。」
顧心笑著拒絕了,席師傅點點頭,接著聊起了別的。
過了大概一兩刻鐘,他發現顧心談興不似頭回見面高,便問顧心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麼,我改日再來,夫人先休息。」
「嗯,今日怠慢師傅了,哪天精神好一些咱們再聊。」
席師傅便客氣地告辭。
剛走到門口,突然又想到什麼,轉回來說:「夫人要是精神不爽快,不如去我做香粉的地方轉一轉?有很多香花在裡頭養著,又好看又好聞,還有蒸淘胭脂的香氣,說不定能讓您精神一振。而且您看看我是怎麼做東西的,心裡也有個譜,回頭擴建工房時咱們就好商量了。」
顧心想了想,扶額道:「也好,聞一聞花香去。」
這便命人備車,收拾出門的衣服。
席師傅走到院子裡頭去等著,看見有婦人走動做事,便上去搭話,詢問他帶來的香粉好不好用,很認真地跟人家討使用感受。
那婦人是鄭蝠的妻子,手裡拎著一筐小白菜和紅蘿蔔,笑道:「您看我忙著準備飯食呢,抱歉不能陪您聊。而且我們宅子里有規矩,沒有珠子吩咐,我們不能跟客人隨便說話。您有什麼想問的,回頭問我家主子便是。」
她拎著筐去了后廚,其他丫鬟婦人見席師傅有攀談之意,也都躲著走,不去他跟前。席師傅只好作罷,靜靜等著顧心出來。
顧心收拾妥當,帶上丫鬟小廝還有護衛,招呼席師傅出門。
「我做香粉的屋子,是在現住的院子里臨時騰出來的,地方狹窄,而且那院子和外頭巷子都窄,夫人帶這麼多人……恐怕沒地方落腳。」席師傅道。
「不妨事,讓多的人在巷子外頭等著便是。」
顧心登車,讓席師傅跟著車夫坐在前頭,車後跟著僕人們,一行烏泱泱地朝廖家衚衕那邊去了。
前腳車剛離開宅子,估摸著時間還沒到廖家衚衕呢,後腳就有官府的皂吏來拍院門。
「各位,什麼事?」
開門的是一個護院。
皂吏手中拿著衙門的官文,「奉大人命,前來捉拿反叛逆賊!」
說著就要往裡面闖。
他們一共六個人,個個腰上都佩著鋼刀,是出來辦重案的架勢。
護院只有一人,卻磐石一般擋在了門口。
冷笑道:「什麼反叛逆賊,竟抓到這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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