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風波
那個叫席竑的,身穿一身書生便裝,蓄著幾縷鬍子,圓臉大眼,看上去四十歲左右,是個相貌堂堂的文人。
只是被鄭蝠撕扯得有些狼狽,摔在顧心跟前連忙爬了起來,左右看看院中情形,指著顧心罵道:「你想必就是那個反叛妖女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京城天子腳下,你竟然敢帶兇徒到官宦家中堵截行兇,還挾持我父做人質,你這是要造反嗎!」
鄭蝠上前踹了他一腳。
「你算個什麼官宦,不過是在翰林院觀讀行走,一官半職都沒有,一個上躥下跳的小人罷了,也敢稱官宦!」
席竑的妻子尖叫著撲上來,要與鄭蝠撕扯,被顧心帶來的婦人攔住了。
「席竑,咱們好說好量,你今日哄騙了我來做什麼,早點告訴我,有什麼條件也儘管提,我能辦到的也可以酌情替你辦。這麼吵吵嚷嚷的,難道你能佔了便宜去?我這個人脾氣不好,心地也不善良,沒讀過書,不懂禮法規矩,你不小心惹火了我,恐怕要吃不了兜著走。」
顧心坐在窗前,慢條斯理地與席竑商量。
鄭蝠又踹了席竑幾腳。
席竑倒在地上,叫嚷著「有辱斯文」,只管一個勁地罵顧心是妖女。
席太太尖叫,從後院跑來的兩個孩子哭鬧不停,席師傅在屋裡給顧心跪著磕頭,大聲懇求顧心饒了他兒子。
一時間,屋裡屋外吵嚷得很。
驚動了左鄰右舍,牆頭上就有人探頭來瞧。還有人想進院來看看情況,但是被顧心的人給攔在了外頭。
「你們是什麼人,怎麼跑到這裡來胡鬧,可知道席先生在翰林院!」牆頭上有鄰居朝院子里喊。
鄭蝠介面道:「這姓席的污衊我們是反叛,存心置我們於死地,揍他兩下是輕的。你要替他打抱不平,那就跳牆過來救他好了!」
這邊廂他凶神惡煞一瞪眼,平日那溫和低調的管家模樣就沒了,儼然山上下來的土匪,頓時把那鄰居給嚇退回去,牆頭上再無人探視。
席竑叫嚷,說被鄭蝠罵走的那人是禮部一位員外郎的家僕,「……你們欺負我一家沒有官職庇佑,他家可是朝廷命官,你們也敢欺壓恐嚇!」
顧心笑道:「你這般吵嚷,顯然是想把事情鬧大了,我便多得罪一些人,如你所願不好嗎。你處心積慮憑著老爹的本事,讓他接近我身邊,到底是想怎麼害我?不肯說,也無妨,只要我手裡有你爹做的毒粉證據,不怕不定你一個謀財害命的罪。你辛苦考取的功名,別想要了!」
席竑死不承認。
顧心便由得他們一家子吵嚷冤枉,一會聽得聒噪了,便讓手下人揍他們幾拳。
這般過了半晌,有宅子里留守的僕人跑來稟報:「主子,府衙的皂吏撞壞了咱們的院門,衝進去抓人呢!」
顧心看到席竑的眼睛明顯一亮。
她問:「那他們要抓的是誰,抓走了沒有啊?」
僕人道:「官文上寫的是捉拿要犯顧蘭,但那些差役進了門卻直接跟咱們的人打起來,說咱們都是窩藏逆賊的同黨,要一同解拿官府問罪。小的來這裡時,兩邊正打著呢。」
顧心道:「這一定是誤會了,跟官差們好好解釋一下,那顧蘭是突然跑來找咱們打架的,咱正關著她要解送官府呢,可不是咱們有意窩藏。擺桌酒席,讓官差們喝點酒,吃點飯,壓了驚就讓他們帶要犯回衙門。」
僕人領命而去。
顧心宅子里就迅速擺了一桌席面,八碟八碗,酒香撲鼻。
那些來捉人的皂吏怎麼肯坐下吃飯?
不肯沒關係,護院們功夫好,把人強行按坐在桌前,一個一個強行灌醉,讓他們東倒西歪站不起來,連點穴控制的麻煩都省了。
顧心等在席家不到半個時辰,僕人再次來回稟。
「主子,官差們都在咱家喝醉了,一時半會也回不去衙門,這可怎麼辦……」
顧心就罵人:「讓你們安排飯食給官差填肚子,怎麼把人都喝醉了,耽誤了公務誰擔待得起!還不趕緊把官爺們好生送回衙門裡去,順便把要犯顧蘭也幫著解送了!」
「是是是,小的馬上去安排。」
僕人一臉惶恐地走了。
然後就是皂吏們滿嘴酒氣,歪歪斜斜被扶出了顧心的宅院,後頭還綁著一個堵著嘴巴的顧蘭,一行人沿著京城大街慢吞吞朝府衙走去。
顧心的家僕一邊走一邊朝路上行人吆喝:「別看了,沒什麼稀奇,就是官爺們不小心喝多了兩杯酒而已,又沒耽誤捉拿人犯,有什麼好看的!速速閃開,別擋道啊,別擋著官爺們押解反叛要犯!這犯人可是安陸侯府的親戚,被侯府大義滅親扭送官府的,干係重大,誰也別擋路!」
於是,一路惹得路人頻頻側目。很多人皺眉嘆息,甚至背後朝皂吏們吐口水,說他們是一群酒囊飯袋。
這邊辦著事,那邊顧心就收到了稟報,說一切妥當。
席家人還在耗著,那席竑就是不肯說出他的真實目的。
顧心聽說家裡事情解決了,就從凳上起身。
「席師傅,不奉陪了,你送毒粉意圖害我的事,咱們還是去府衙跟審案的大人解釋清楚吧。你兒子和周慎行沒有實質害我的舉動,這官司暫時還得你一人承擔。咱們這就走?」
說著,也不等老工匠同意,便命人將他強行帶了,送去順天府衙告狀。
席家人自然死活不同意,一個個衝上來要搶人。但顧心身邊都是什麼人,能讓普通人隨便衝過來得手嗎?
最後自然是顧心安然登車而去,留下席家人跳腳嚎哭,驚動了整條巷子的人家,但也無濟於事。
臨走時顧心朝周慎行和氣地笑笑。
「周少爺,今日一別,可能很快就會相見。到時候希望你還有力氣罵我。」
周慎行眼中光芒閃爍,捏著拳頭,十分不甘心地看著顧心車子走遠。
費盡心思將她誆騙到了這裡,沒想到,她竟施施然回去了,一個圈套都沒中!
「席兄,不要嚷了,她今日得意一時,很快就會品嘗痛苦的滋味了。」
「可是我家老父親……」
「放心,順天府衙不會將他如何,且讓他住幾日牢房,來日宋家一倒,你今日種種犧牲,都是值得的。剷除奸佞,肅清朝綱,這一仗便是你我留名青史的開端。」
周慎行扳著席竑的肩膀,目光堅定,眼眶發紅。
顧心回到家裡,先去探望顧老頭。
手底下人辦事穩,在跟皂吏對打的時候,是給老頭用了些安神的葯的,所以老頭並沒有受到驚嚇,只是事後知道顧蘭離開了,也並不知道她是被官差帶走。
看看老爺子沒問題,顧心解釋說顧蘭是偷偷溜去了她京城的朋友家,自己已經派了人去勸她回來,讓老爺子等消息。
給個希望,老頭心裡有點盼頭,就不會疑慮過度。
安撫好老爺子,顧心忙讓人去宋府打探消息。
她察覺出今日的事情有問題——就算是周慎行在背後搞風搞雨,沒有一定把握,他怎麼會突然出手呢?他來京可不是一兩天了,暗中貓著多日,這次冒頭或許是有了倚仗。
又是順天府皂吏,又是翰林院的觀讀進士,他們幹嘛都針對她一個女子?宋家若不出問題,他們敢貿然來挑釁嗎?
「……我們暫時抹黑一把拿人的皂吏,又跟席家對擂打官司,這都是權宜之計,把事情拖一拖罷了,但如果府裡頭情況不對,拖也拖不了幾日。該怎麼應對,還是得跟四爺討個主意!」
顧心等消息的時候,心裡很忐忑。
她並不擅長處理官面上的事,剛進京的小農女,她沒資源也沒經驗去應對這些。自己吃虧沒什麼,若一個不慎牽連了宋恆,可就頭大了。
今日事發時底下的人曾經去找過宋恆,可不論是宋家還是衙門,都沒有宋恆的影子。據說他是在辦差,此時人在何處誰也不知道。
薇兒安慰道:「主子放心,府里有老夫人坐鎮呢,咱們這裡的事稟報過去,她老人家一定會派人過來處置。便是四爺一時過不來,咱們也不用慌張。」
顧心點頭,就盼著去宋府送信的人早點回來。
可是宅子離安陸侯府並不遠,派去的人卻足足過了一個時辰才迴轉。
「主子,侯府里一時抽不開身來幫咱們,小的好容易才見到老夫人跟前的雙紅,她告訴咱們若是有事處理不來,可以先去靈感寺避一陣子,等風波過去再安頓回來。」
顧心騰地站起身:「府里出了什麼事,什麼叫』抽不開身』,老夫人怎麼了?」
宋老夫人從來沒有這樣對待她!
當初不顧車馬勞頓,老夫人親自去直水縣見她,還帶著她找那張仙姑,後來墜崖,老夫人又派了嬤嬤來送東西表態……怎麼這時候她遇到了麻煩,老夫人反而連面都不見,只讓雙紅回話呢?
除非是老夫人也遇到麻煩了。
「主子莫著急,老夫人眼下是無恙的,就是正在宮裡頭,一時半會恐怕不會回來。是府里的二爺被官府拿了,關在順天府大牢里還沒出來,老夫人進宮找太後娘娘求情去了。」
顧心驚訝:「二爺為什麼被人拿了,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今天上午,二爺出門去,在大街上被官差直接鎖了。咱們府里雖然有人跟著,但大庭廣眾的不好跟官差直接對打反抗,二爺就跟著官差走了。」
「二夫人呢,秋姐兒呢?她們可好?」顧心頓時想起郭氏那性子,丈夫突然被捉走了,她不得急壞了!
「小的此去並沒有見到二夫人她們,侯府門口被一群舉子堵著鬧事,前門後門都堵著,連園子通外頭的偏門都不消停,府里門扇緊閉,沒有人出入,小的是找了一處僻靜地方,翻牆跳進去的。又找人輾轉傳話,半晌才等到雙紅出來見了一面。二爺為著什麼事被抓,府里也沒人知道,老夫人進宮之後就亂糟糟的,是大小姐出來彈壓了一陣才安穩。小的逗留一陣,把能打聽的人都打聽了,到底沒問出有用的來,不敢耽擱,趕緊回來稟報主子。」
「那四爺呢?可有人知道四爺現在哪裡?」
「沒人知道,府里也正在找四爺呢!」
「府里三爺不管事嗎,怎麼讓大小姐出面?」
「三爺在外頭會客游山,家裡派人去找他,還沒回來。」
顧心聽到此處,反而漸漸冷靜下來。
當然還是很緊張,但她能夠清醒思考了。
現在,宋府裡頭是亂著的!
需要靠宋恆的姐姐出面來穩定府邸,可見二夫人郭氏和三夫人姜氏此時都不中用。老夫人進宮,二爺被抓,三爺未歸,宋恆不知在何處,府里幾乎是群龍無首的狀態。
顧心想了想,上午官府抓了二爺宋慷,看來和到自己這宅子抓人是同時的。
自己胡亂躲過了一次,下一次未必能躲過。
宋府自顧不暇,分不出手來幫忙,她總不能還讓護院跟官差對壘打架。
「我們去靈感寺!」
顧心立刻讓人備車,隨便收拾一番,她便帶著顧老頭前去找智觀大師。
靈感寺未必是安全所在。官府真想過不去的話,寺廟也是不能直接對抗的。
但,那是她現在唯一能託庇的地方。
「師兄,我想去後山遊覽一番,參悟佛法。」
見了面,顧心直接跟智觀大師提要求。
此時已經是下午,日頭西斜,只有下山的,哪有這個時候上山遊覽的。
顧心也顧不得那麼許多,殷切等著老和尚回話。
「遊覽便是遊覽,何必提佛法。你現在有參悟佛法之心么?」
智觀大師嚴肅地盯了顧心一眼。
「沒有。其實我是來避難!進了後山,就算有壞人來找我,我也可以躲著不出去,回頭說是貪玩入了深林就好,算不得逃匿。」顧心直言。
跟智觀說謊是沒用的,他那雙眼睛,太容易看透人心。
「若是老衲不答應呢?」
「師兄要是不答應我進後山避難,我就……劫持了您同去,先躲過這一劫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