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十弓車弩
江海濤對歸豹說:「公子,如果我們把十張弓綁到一起,讓很多人一起拉開,不就相當於十個將軍嗎?」養敖雙眉一揚:「嗯?怎麼綁在一起,一起拉弦?不過要真能那樣,倒是可以射出更重的箭,或者箭的速度更快。只要夠重夠快,應該能穿透大櫓。」江海濤低頭在地上尋找:「嗯,讓我想想,想想。」他沒找到需要的東西,乾脆走到生的旁邊,從他背後用手掌抽出了一支箭,然後蹲在地上畫起來。現在四個手指被包裹了,握不緊。他乾脆把箭桿掰斷成幾節,圍在箭頭周圍握住。生心疼地哎了一聲。
弩的大體結構,江海濤從很多書上都看到過,基本上是一根方木頭,前面橫著綁一張弓,上面刻一道槽,後面再弄一個扳機樣的東西。扳機的具體結構他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在木頭上豎著挖一個孔,然後插了一個鉤子擋住弦。發射時,把這個鉤子鬆開,弦就可以往前彈了。不過現在呢,關鍵是前面,不只一張弓,而是十張弓。橫著綁那些弓,肯定是不行了,但可以架一根橫木,然後把弓豎著掛上去,綁牢,一邊五個。弦呢?找一根粗的,左邊綁住五張弓的弦,右邊綁住五張弓弦。成了?恐怕得試一下才能知道。
江海濤起身抬頭,正準備向歸豹解釋自己的設想,卻看到一個甲士在他耳邊嘀咕。歸豹邊聽邊皺起眉頭,聽完后又和養敖低聲商量了一下。大家的目光也都從江海濤轉移到歸豹身上。歸豹聽完養敖的耳語,又和微胖的那個謀士耳語了幾句,然後對大家說:「欒嘉來了。你們去那邊等一等。海濤,趕緊想想這個東西怎麼造,不過別讓人看見。」「是,公子。」大家拱手行禮,然後簇擁著江海濤走向大廳的一個角落。江海濤一邊走,一邊奇怪地回頭張望,發現歸豹走到自己剛才畫畫的地面上,踩了兩腳。養錡立刻拔出劍,在地上一陣亂划。養敖,還有那個微胖的中年謀士也留在那裡,四人一起走向到敖的屍體。
在周圍甲士和兩個謀士的小聲議論中,江海濤很快知道,留下的那個人叫薳申,和養敖、養錡一樣,也是歸豹的心腹。他們這些甲士、謀士都是歸豹的人,馬上要來的欒嘉則不是,但也不像歸庚那樣和歸豹作對。從一個年輕謀士發出的牢騷看,欒氏一族在歸豹、歸貝兩股勢力之間保持中立,頗有點坐山觀虎鬥的味道。另外一個稍微年長的謀士制止了他的多嘴,然後告訴江海濤,歸豹無論如何都是胡國的正宗繼承人,歸貝、歸庚之流是痴心妄想。江海濤趁機略表忠心,然後客套幾句,大家互通了姓名。
年長的那個謀士叫歸丹,年輕的叫歸通,還有一個甲士叫歸重,都是歸豹的親戚。另外幾個甲士都是歸豹手下門客中的頭領,分別率領一個卒,也就是100人。他們的名字怪模怪樣,比如咢、狂、貅(xiu1)之類的,江海濤聽著頭都大。他還知道,現在沒有「謀士」一說,歸丹、歸重也是帶領自家門客來參戰的,只不過他們不擅長技擊、射御,更擅長管理國人、組織人手等工作。這些門客就是歸豹現在麾下甲士的主力。留在歸豹身邊的薳申,官職為司兵,負責徵兵。來到蓼以後,不少步卒都是他徵召的,後勤給養之類也歸他統管。
江海濤本想多了解一些情況,可是歸丹提出儘快造出那個十張弓的大傢伙,對付楚軍大櫓。生還主動遞過那個已經被掰斷的箭頭,周圍用一條麻布纏了幾圈,更方便握持。江海濤只好再次蹲在地上,畫出設想圖。大家圍在周圍看,有時提出一點建議。歸丹一邊聽,一邊時時轉頭看看歸豹那邊,或者提醒大家小點聲。
這架大弩的結構很快就更細緻了。有人提出把它直接做到車上,這樣可以在城頭移動。但隨即有人提出問題,認為這個東西兩邊要豎著掛弓,加上與、車軸的高度,比人還高了,雉堞擋不住,也不好操作。於是又有人提出給它前面掛上木盾,或者乾脆把與去掉,只留下車輪、車軸。
他們還沒討論完,歸豹他們過來了。江海濤抬頭一看,那個叫欒嘉的已經離開,到敖的屍體也不見了。歸豹聽完他們的討論結果,立刻問大家:「你們看多長時間能造出這樣一個東西?」江海濤可沒有木工經驗,只好看看其他人。歸豹說:「不用太精緻,先造一個試一試。」薳申說:「此物至少需要兩根大木,而且其中一根要把上面平整,修鑿起來頗費時間。下面倒是可以直接徵用城內的車,加上支架。我看需要一日。」江海濤心說:需要那麼長時間嗎?你是不是存心磨洋工啊?但是他沒敢提出來。歸豹又問:「弓好像夠了吧?」薳申回答說:「城內擅射之人不多,帶來的弓還剩187張。」養敖接著說:「加上剛才戰死之人留下的,至少能有200張。還有城下的,應該能收回一些。」
「一日?」歸豹自言自語。生說:「要不我們把一些懂得木工之人找來,看看他們有沒有更好的辦法,做快一點。」「不錯。」歸豹指了指江海濤:「昨天和你一起的那個與人,不就是幫你造盾造殳的嗎?還有你們其他卒,有沒有工匠,都去找來。薳申,你和公子海濤負責此事。」薳申卻回答說:「公子,咱們待會還要……」「哦,差點忘了。養敖,你和海濤負責吧。丹、通,你們幫助他們徵集需要的工具、材料。」歸通立刻答道:「是,公子。您看我是不是先去找一處地方來造這個東西?等諸位卒長找到人手后,去那裡集中。」「有道理。你先去吧,大家分頭去找人,然後到城下等你。」歸通正準備離開,江海濤趕緊加上一句:「試驗的地方,是不是也要找一找?要足夠長啊。」歸通展顏一笑:「沒問題。我找一個臨街的地方,可以在街上射。」看歸豹點點頭,他立刻跑了。歸丹和卒長們紛紛離開,生去找軫老頭,養敖也帶著江海濤離開歸豹、養錡和薳申,出了城樓。
養敖看了看江海濤,笑著說:「雖然我還不知道這東西行不行,但你確實很聰明。」江海濤謙虛地一笑,心說小意思啦,宋朝人的三床弩,好像就是三張大弓的,只不過它用大弓,橫著放,我現在用十張普通弓,豎著放。專門造大弓自然來不及,只好將就了。只希望這東西別太重,另外就是能有效。宋朝三床弩好像能把一根大木箭射幾百米呢。對了,那東西好像還有絞車,上弦的。我這裡是不是也得要啊?先別用吧,直接上十個人用繩拉。
正想著,養敖又說:「如果這東西成了,你打算叫它什麼?難道叫十弓?」江海濤想了想:「叫十弓弩?它還有輪子,像車,叫十弓車弩,怎麼樣?」「嗯,不錯。十弓車弩。」[注01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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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江海濤突然想起先前碰到過的一個問題:「對了,我怎麼沒見你們用弩?楚軍好像也沒有。」「哦,簡單的弩我們也會造,但射出的箭不準,還不如用弓方便。聽說中原有的諸侯國造出了很準的弩,但還沒見過。」江海濤感到有點奇怪:「不準?為什麼呀?」井也曾經告訴他,弩不準,也不耐用,他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麼。
養敖奇怪地說:「你沒見過弩嗎?」隨後他叫來一個甲士,吩咐他去找一個弩。對方面有難色,但還是去了。「看看他能不能找一個來,給你看看。你見過的弩,很准嗎?」江海濤很後悔當年參觀兵馬俑時,沒有記牢弩的結構,特別是弩機。「我也沒見過,只是聽我師父說過一點。」
邊說邊走,他們來到城下。生很快就帶著軫老頭、井、黑子來了。隨後其他幾個卒長和歸通也帶回一些人。養敖、江海濤、歸丹、歸通商量后,決定分出一部份人去拿材料,其他人馬上去工場。
工場不遠,就是一圈竹籬笆圍的空地,裡面有兩輛板車,一頭牛,一口井,一旁是幾間土房。江海濤看到從土房裡拿出的工具后,突然明白薳申為什麼說造這個十弓車弩需要一天。
他曾在一個同學家見過一些木工工具,因為同學的爺爺年輕時就是木匠。可是現在,江海濤根本沒有看到印象中的鋸、刨等工具,只見到錘、鑿、斧,還有兩把青銅尖刀。仔細一看,它們不是刀,而是鋸,因為一邊有鋸齒。斧、鑿都是青銅的,質地好像還不錯。江海濤蹲在那摸摸像刀一樣的青銅鋸,然後問身旁的軫:「用這個鋸開大木嗎?」「對,不過截斷粗木時,得用斧。我也不會用鋸。」他回頭問:「你們誰會鋸木?」四個膀大腰圓的人走出來。
經過詢問江海濤才知道,用一個刀狀的青銅鋸,也就是刀鋸,去鋸木頭,不僅是個力氣活,還需要很好的技術。首先,這刀鋸和後世的鋸條相比,又短又寬又厚,側面看不是長條狀,而是三角形。短:一把鋸的刃部只有30厘米左右,另一把鋸的刃部也不超過40厘米,也就是小臂那麼長,所以肯定鋸不了比大腿粗的木料。寬:握把那一頭比青銅劍還寬,大概10來厘米。厚:鋸刃部分比較薄,大概2、3毫米,但是鋸背部分就不行了。短的那把鋸背部加厚到1厘米左右,因此鋸的截面是三角形;長的那把雖然背部略微薄點,但用一對木片夾著。所以這兩把刀鋸,或者把長的那把叫夾背鋸,都只能鋸出一道不超過七八厘米的淺槽。短的那把刀鋸如果費些力氣,倒是可是鋸斷20來厘米粗細的木料,但也就這樣了。
江海濤隨後又發現,這刀鋸根本無法像後世的木工鋸一樣,鋸出一根長木條,更甭說一塊木板。他忍不住問軫老頭,現在是怎麼鋸木條、木板的。回答讓他打吃一驚——不是「鋸」,而是「裂」。他們一般是先用刀鋸,或者斧,在圓木上切開一道縫,然後把一個木楔子插進去,向里敲,讓原木自然裂開,形成板材、條材,最後用鑿子修平。這樣得到的木板都比較厚,而且厚度不均勻,木條不一定直,因為這取決於木料的紋理。在裂解過程中,用力的方向、大小必須很恰當,否則木板、木條很容易斷了,所以最後的成品率也很低,一大棵樹也未必能得到幾塊好木板、木條。
江海濤心說切塊木料下來都必須按什麼木的紋理來,還得用巧勁,怎能不費時間。他搖搖頭,隨後看了看其它工具。工具里鑿最多,各種尺寸、形狀都有。有的厚而窄,有的是弧形。其中又平又寬的最多,軫說是修整平面的。
在地上畫出十弓車弩的大致結構,還有尺寸后,大家討論出結果,認為造一個基本的十弓車弩不需要太多人手,大半天就可以完成。最麻煩的工序在開頭的解木,後面的修整平面、刻槽。前者是因為鋸少,會用鋸的人也少,而且弩臂需要比較平直的木條,用斧、楔造出來不容易。一名木匠說,待會分解三四根木頭,大概才能得到一根合適的。修整平面、刻槽麻煩,是因為箭要在上面滑動,稍微不平整,或者歪斜,都可能對準確度影響很大。養敖、生,還有其他精通射術的卒長們,都特彆強調這一點。
江海濤皺起了眉頭:看來春秋時期的木工工具不咋地;造一個十弓車弩需要大半天,還可以忍受,但要多造怎麼辦?他在腦海里粗略想了一下十弓車弩的使用過程,結論是肯定比弓箭慢多了,因為它的拉弦、掛弦、放箭、瞄準、擊發,都得分步完成,很多人輪流或一起操作。一分鐘兩三箭,恐怕最多了。一輛十弓車弩基本起不了作用,怎麼也得十輛,那就得五天!
大家顯然也發現了這個問題。養敖看江海濤又蹲到地上,自己也蹲下來:「讓他們先造一輛,你也想想辦法。」江海濤想了想:「這樣吧,大多數人先造車弩,另外選幾個手巧的,我們造幾個新工具試試。」「新工具?幹什麼的?」「能讓一個人,很快就在木頭上弄出一個平面。」「那好啊!」「還有一個,可以讓鋸木頭變得很容易。」養敖笑著問:「容易到我也能鋸?」「差不多吧。」養敖瞪大眼睛。江海濤接著說:「不過,那得做出一根細長的鋸條。」「鋸條?」江海濤在地上畫了一個半米多長,一指多寬的長條:「就這樣,比這個刀鋸小多了,還很薄,一面有齒,鋸起來省力。」
養敖懷疑地問:「這麼薄?這麼窄?能行嗎?」現在他們用的青銅刀鋸,比常用的青銅劍短一點,但寬了一倍,厚度接近劍脊,比劍刃厚不少,因此用料至少相當於兩把青銅劍。而江海濤畫的鋸條,只有一指多寬,手上比劃的鋸條厚度也比劍小多了,用料大概不到一把劍的四分之一。江海濤想了想:青銅肯定要比鋼差點,但好像彈性還比鋼好,所以這個鋸條應該更不容易斷,只不過鋸齒容易磨損。想到這些,他回答說:「應該沒問題吧?可以加厚一點。另外,鋸條會靠兩根木頭拉開,所以不容易折斷。即使壞了,或者齒磨禿了,也很容易更換。它還能鋸出一根長木條,或者木板。」養敖問:「真的?」看江海濤點頭,他說:「這東西用金很少,確實可以多鑄幾根。歸通,再去找一些精通金工之術的人。」
人手很快分配好了。江海濤和造弩的人確定最後的結構、尺寸后,就讓他們立刻開工,首先從鋸木開始。江海濤則帶著另外幾個人,準備造一個刨子,還有木工鋸、墨斗。當時在同學家看到那些東西時,感覺像老古董,現在看來可都是「先進工具」,絕對代表了「先進生產力的發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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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樣東西的結構其實也非常簡單。
刨子,就是一塊長條狀硬木,中間豎著挖一方孔,後壁是斜坡;橫著穿一對小圓孔,插一握把;寬刀片斜放入孔,用一木楔定位。這樣,只要把這個硬木的底部弄平整光滑,就能刨出更多的平整面。
木工鋸,就是一個工字形的木架;在工字形左側掛上鋸條,當然,鋸條兩側留孔,木條頂端留凸起;工字形右側用繩索套上,插入一木片;轉動木片,讓繩索收緊,就能讓另一側的鋸條張開固定。和現在那兩把刀鋸相比,它用銅少,輕巧多了。現在的刀鋸為了保證強度,不能做成薄片狀,因此鋸縫很大,很費力。現在正在用的那兩個刀鋸,就由四個大漢在輪流使用,準備鋸出一根合適長度的木料,然後劈砍成弩臂。為了和刀鋸區別,又因為這種新鋸子看起來像一個框子,江海濤決定把它稱呼為「框鋸」。
墨斗就是一木頭盒子,裡面有線軸,能裝墨,前面有一個孔穿出墨線,線頭再綁一釘子。江海濤本打算暫時放棄墨斗,因為這些木工都會用一根墨繩在木頭上標直線。但這個方便的結構引起了木工們的興趣,希望他也造出來。[注01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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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們集思廣益,也提出了很多問題。比如刨子中的刀片,還有鋸條,有木工說需要多準備些,因為它們容易損壞。江海濤一想,現在是用青銅做,肯定不如同學爺爺那些用鋼的刨刀、鋸條,確實要多準備點。
此時,恰好幾個會造青銅器的人也來了。結果一問,其中一個鑄造過刀鋸,兩外倆人鑄造過鑿、斧,其他是造劍戈、鼎、編鐘的。製作過程中,除了鑄造中的成分比例很重要,鑄造后的加熱處理也很重要。江海濤隱約記得那叫什麼熱處理,但他沒時間多問。
聽完要求后,這些金屬工匠討論了一會,最後一致認為刨刀很容易造,只不過把現在鑿子後面的圓把也改成片狀。但是對於鋸條,看了江海濤在地上畫的尺寸后,他們犯了一會難:長大約60厘米(軫老頭說這大概有3尺),寬度只有2厘米多(1寸多),厚度要求2毫米。工匠們說這麼細長又薄的東西,肯定是一碰就彎,或者折斷。江海濤說它只要拉不斷就行。
於是工匠們告訴江海濤,他們可以鑄造出這種長條形的薄銅條,一面帶齒,但是很難保證它是平的。江海濤說不要緊,他有辦法拉平,但是有兩點要求:不容易折斷,齒盡量硬。另一個工匠不放心地問,有齒的那一邊有點彎曲,行不行。江海濤一想,齒尖就算有起伏,但只要別太突然,應該不影響鋸木,於是說沒問題。
回答這個提問時,讓江海濤又回憶起一個有關鋸條的細節,於是告訴工匠們,鋸齒要間隔著向兩側傾斜一點。也就是說,把鋸條豎起來看時,一個齒的尖往左側歪,下面一個齒的尖就向右歪,然後依次左、右、左、右地歪。工匠們奇怪地問為什麼要這樣。江海濤說,這樣造,可以讓在鋸齒那一邊比鋸條本身寬一點,使用時鋸出的縫就能稍微大一點點,不卡住鋸條,降低拉鋸時的阻力。工匠們都對這個設計感到很佩服,但有人提出這樣會讓模具的製造麻煩點,不如直接把鋸齒尖那裡都弄寬。江海濤一想,後世的鋼鋸條大概是先鍛造鋼條,然後切出或者銼出齒;鋼條本身厚度一樣,因此採用輪流傾斜的方法加厚齒尖處;現在是鑄造,可以在鋸條上形成不同的厚度,所以沒必要用傾斜齒尖的方法。於是他同意了工匠的改動。
最後工匠們建議把鋸條的尺寸還是改動一點:寬度、厚度都增加一倍,免得容易斷。他們也認為刨刀和鋸條確實要多備一些,磨損后趕緊更換、磨砥,也就是磨刀。
至於所需要的青銅原料,歸通表示他來解決。江海濤此時才知道,青銅原料一般都是銅塊、錫塊,主要是從楚國交換來的。那裡有一個大銅礦,專門生產標準的銅塊,向各地出售,也向周王室進貢。胡國的工匠鑄造各種兵器、鼎、鍾時,就把金屬塊配好後放入坩鍋,再放入火爐熔化、澆鑄。
江海濤順便詢問胡國有沒有銅礦,結果得知在這個蓼城的東面幾十里,一個叫霍的地方,原本有一個小銅礦,但後來越挖越深,只好放棄了。歸通隨後給他們拿來的不是銅塊、錫塊,而是一些損壞的劍、戈,還有一個破鼎。江海濤一看,這足夠他們鑄造幾十個刨刀和鋸條了。
隨後就是確定尺寸。江海濤找了一個用來修整平面的鑿,發現它的刃有半個手掌那麼寬,和同學爺爺的刨刀差不多,但後面是根鑿子樣的把。他決定就按這個尺寸確定刨刀的寬度,以及木刨中間孔的寬度。隨後整個木刨的長寬尺寸確定下來,還有鋸條的尺寸。一個工匠奉命在竹簡上記下這些尺寸,然後一式兩份,分別交給木匠和金匠。城裡有專門的冶鍊場,金匠們帶著原料走了,歸重自願去負責此事。
江海濤和養敖也清閑下來,四處走走,看看工作進度。可他們剛看一會,薳申突然來了,叫他們去見歸豹。工場留給歸丹負責,三人來到一間大院子,裡面有一間很大的房子。剛進院子,江海濤就感覺有點怪。來到房子跟前後,他才發現怪在哪:這是自己來到這裡后,見到的第一間非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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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011301]:《墨經》的「備高臨」篇章中,有一種連弩車的介紹,其原文如下:
備臨以連弩之車材大方一方一尺,長稱城之薄厚。兩軸三輪,輪居筐中,重下上筐。左右旁二植,左右有衡植,衡植左右皆圜內,內徑四寸。左右縳弩皆於植,以弦鉤弦,至於大弦。弩臂前後與筐齊,筐高八尺,弩軸去下筐三尺五寸。連弩機郭同銅,一石三十鈞。引弦鹿長奴。筐大三圍半,左右有鉤距,方三寸,輪厚尺二寸,鉤距臂博尺四寸,厚七寸,長六尺。橫臂齊筐外,蚤尺五寸,有距,博六寸,厚三寸,長如筐,有儀,有詘勝,可上下。為武重一石以材大圍五寸。矢長十尺,以繩系箭矢端,如如戈射,以磿鹿卷收。矢高弩臂三尺,用弩無數,出人六十枚,用小矢無留。十人主此車。遂具寇,為高樓以射道,城上以荅、羅,矢。
這裡描述的,就是一種在城頭上樹立木架,在木架上綁縛多個弩弓,形成的一張大弩弓。「連弩」中的「連」,並不是指我們現在步槍、機槍中常說的「連發」,也不是指某些人推測的「同時射出很多箭」。很多專業技術史、軍事史書籍上,認為它是因為箭上有繩索相連,以便用絞車收回,因此稱為「連弩」。
但是我對這個看法有不同意見。箭上帶的繩索本身也有重量,而且不輕,必然會大大降低箭的速度,影響射程。而且連繩索幹什麼,僅僅是為了回收一支箭嗎?就算是一支青銅箭,也不過相當於幾把劍。從《墨經》中的後文看,繩索還帶絞車,應該是為了拉倒敵人攻城的木樓。而且在發射小箭時,它也「無留」。所以我認為,這裡的「連」是指「以弦鉤弦,至於大弦」,也就是把多張弓或弩,「連接」成一個大弓、大弩。它能射出大型箭,或者眾多小箭。因為從結構上來說,這應該是最簡便的方法。就好比蘇聯人造不出大推力的運載火箭發動機,就乾脆把很多小推力發動機併到一起。
《墨經》的成書年代,比本文故事發生的時代只不過晚五十餘年,因此本文中設想的十弓車弩,不算非常創新的東西,也完全可行。
古籍文獻中,以及出土的戰國時期弩機,在結構上要比本文中出現的先進得多。胡國作為春秋末期的小諸侯國,不知道這種先進的弩機結構,是作者的一種推測,不算準確,但也不小白。主角作為現代人,設計出差一些的弩機,也算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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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011302]:現在我們常見的那種結構的木工刨,出現時間有三種說法:漢,唐,明。從文獻資料看,明朝中期肯定已有這種木工刨。漢景帝陽陵南區從葬坑出土過刨刀刃。我認為,漢朝已出現類似現代木工刨結構的刨,因為它在結構上並不複雜。之所以到明朝中期才有明確的記載,可能是因為以前的木工刨在結構上還不如明朝那麼完善,而且刨刀的性能不如明朝好,更換更加頻繁。而且在生產中,漢代對木料的加工要求不如明朝那麼高。明朝的傢具在硬木使用、精細程度、產量等方面,都要遠遠超過前朝,甚至包括清朝。因此明朝的木工刨,「地位」最高,也就最容易進入文獻典籍。
「工」字形的框鋸,宋代肯定已有,至於漢代是否有,尚難定論。結構相對來說很簡單的刀鋸、夾背鋸,商代已有。戰國晚期的鋼鋸有出土,但從結構上看像是夾背鋸。弓形鋸漢代已有,是框鋸的前身。我接受的觀點是:框鋸產生於南北朝時期,唐朝已基本成熟。框鋸在漢以前沒有出現,大概有兩個原因。一是人們對於繩索扭轉后縮短、從而產生強大拉力的現象,還沒有足夠了解,因此還停留在用弓形木的彈性張開鋸條的階段。二是青銅器的抗拉強度明顯不如鋼鐵,弓形木產生的張力已足夠。因此,漢代以前的人們暫時沒有創造出框鋸這種簡便的結構。
框鋸對木工業,包括建築、造車、傢具等各個行業都有非常巨大的影響。具體介紹與分析可以參見《自然科學史研究》2003年第1期上刊登的《試論框鋸的發明與建築木作制材》。文中說:「裂解並不直接制材,需再經研削,只有鋸解才可以直接制材。因此,框鋸的發明在我國古代木工技術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唐代建築雄渾的風格是有技術背景的,它應是這個時代以前的建築工具和技術的反映。因為早期解材困難,構件多用大料,往往比較浪費。換句話說,在後世可以利用做較多構件的材料,早期可能限於製作技術或者說加工能力,也就直接使用了。唐代相當長的時期內保持建築的雄渾風格,是因為儘管已有大鋸,但建築的風格、建築的技術卻是不易一下子改變的。正是由於框鋸及其它工具的使用,唐及以後,建築的風格逐漸向宋代纖秀的方向發展,而建築的用材大小,明顯得可以看出是逐漸減小的。」
當然,江海濤在這裡發明的框鋸還沒有用到鋼鐵鋸條,而是青銅鋸條,性能上要差一些。但與春秋時的刀鋸、夾背鋸相比,在結構上的創新程度已經是很高了。因此在本書後面的章節中,將對框鋸有很高的評價,主角的很多工作也將是因為它,才能順利展開。
至於墨斗,戰國初期大概有了。據傳說,魯班的岳母就是因為在原來的墨鬥上加了一個小釘子,讓它由兩人使用變成一人能用,而流芳百世的。因此在春秋末期,有或者沒有如此方便、單人使用的墨斗,都很合理。本文中把功勞便宜給江海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