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節 演出開始了

第二十節 演出開始了

這是江海濤來到這裡后,第一次仔細觀察皮甲。身上的皮甲有點像背心,兩側有開口,並且有絲綢包邊。它主要由一些長方形的甲片組成,每個長20多厘米,寬10來厘米,用紅色絲繩編在一起,而且甲片表面有黑漆。從胸部往下有四層甲片,上面一層壓住下面一層,一直覆蓋到大腿、屁股。胸部一圈大概有十幾片,腹部以下則多一些。胸部以上,則是一些特殊形狀的甲片,為脖子、胳膊留下穿過的空間。胳膊上的皮甲由一些橫條形的彎曲甲片組成,每片高3、4厘米,四片圍成一圈,像皮皮蝦的殼那樣。聽了歸重和一個工匠的對話,他知道這分別叫甲身、甲袖。胄,也就是頭盔,找了一頂最小的,在裡面多填了一些東西,勉強戴上。它也是由幾十個小甲片編成的,從頭頂垂到脖子後面、兩側,前面到眼前。工匠說去掉一層甲片,應該就合適了,正好垂到額頭。

江海濤在歸重和工匠的幫助下,套上甲身,左右兩側用絲繩繫上。然後套上甲袖,上端也用絲繩繫到肩部。這套皮甲明顯大了,他穿上后空蕩蕩的。工匠圍著他轉圈看了看,然後問歸重是不是要馬上改好。聽到歸重說明天就要穿上戰場,工匠面露難色,說如果重新修改每個甲片、鑽眼,需要十幾個人,不如直接取消前後的一豎列甲片,縮小胸圍,然後修改一下頸、腋等部位的特殊甲片。至於長短,就直接取消一屬,也就是一層。這樣改,幾個人半天能完成。歸重讓他量好尺寸,立刻動手,然後帶著江海濤回到工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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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嘉已經來了,正在仔細觀看工匠們鋸木、刨木,歸豹在一旁給他講解新工具。看到江海濤回來,他稍微詢問了一下甲胄的情況,然後帶著大家來到靶場。

表演完全達到了預期效果,欒嘉瞪大了雙眼,看向江海濤的目光已經完全不同。他不再提出城投降的事,但還是勸歸豹不要輕易出城和楚軍大戰,因為羋午的戰車還是不少。歸豹原本就是唬人的,現在自然是先假意不情願,然後被欒嘉說服。欒嘉離開后,歸豹立刻帶著大家來到大木房,並且叫來了其他幾個卒長,一起商討作戰策略。

現在攻破楚軍大櫓、守住城池、等待楚軍撤退,大家都比較有把握。但歸豹問大家,能否想辦法擊退楚軍,不要拖太久。這下大家都犯難了。要想徹底擊退楚軍,就得對付他們的戰車。現在城內只剩下10輛戰車,而城外楚軍至少還有80輛。江海濤本想問問能否從城裡再徵集一些,但隨即想起,他們造十弓車弩時徵集的雙輪車,雖然結構上和戰車區別不大,可質量明顯差不少。主要是它們的輪轂處不像戰車那麼寬,車軸似乎稍微細點,大概不適合高速賓士。從大家的討論,江海濤還知道現在胡軍只剩下200甲士,步卒算上新補充的,也不到1000。幸虧300多拉弦手是另外徵集的,否則兵力更不夠。

歸豹看看大家,然後又看看江海濤。江海濤苦笑一下:「公子,我們現在和楚軍的兵力對比不到一比五。雖然有新的器械幫忙,守城問題不大,但出城迎戰,還是很危險啊。這楚軍戰車,我一時想不出好辦法對付。」生說:「其實用十弓車弩射戰車,大概可以。馬甲應該擋不住硬木箭。但是它射起來還是不夠快,楚軍派步卒圍攻就麻煩了。」江海濤點點頭:「是啊。十弓車弩可以對付戰車,但是怕步卒;戰車可以攻擊步卒,但是怕車弩。剪刀石頭布,一物降一物啊!」

養敖突然說:「一物降一物?有道理。公子,我們是不是?」說到這,他看了看其他人。歸豹一皺眉,然後說:「好!我來說吧。前日城外一戰,最後跑掉的10輛戰車,是我事先交待的。他們一直在城外藏著,大概還有300步卒。」眾人一聽,精神一振,因為大家本以為他們跑回胡城搬救兵了,而胡城現在是歸章、歸貝坐鎮,能派援軍嗎?他們肯定巴不得歸豹死呢。

養敖接著說:「我們如果能用這些戰車,趁楚軍攻城時消滅一部分甲士、步卒,還有弓手,就可以再去對付戰車了。」可是楚軍戰車就在後面督陣,這又怎麼辦?

江海濤忍不住在心裡埋怨歸豹,幹嘛得隴望蜀,好好地守在城裡不就行了。歸豹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對大家說,十弓車弩即使能在明天重創楚軍弓手,也得想辦法儘快打退楚軍,不然楚軍也許能想出新的辦法攻城。而且糧食馬上就要收割了,不能死守。這下江海濤明白了:雖然歸庚已死,可歸豹面臨的國內危機依舊存在,僅僅守住城池對他來說確實不夠。歸豹擔心楚軍想出新辦法攻城,也提醒了江海濤。他根據自己的歷史知識知道這並非不可能,什麼挖地道、拋石車,萬一被楚軍想出來,這個城可就懸了。

想了一會,江海濤提出一個辦法:讓城外的那些步卒在周圍放火,弄出很大煙幕,然後戰車趁機殺出,夾擊護城河邊的楚軍。主意一出,立刻遭到薳申的反對,說這種「偷偷摸摸」的舉動,簡直「太可恥」了。江海濤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歸豹也皺起眉頭。養敖偷偷朝江海濤使了幾次眼色,江海濤才看出他在鼓動自己,於是說:「兵者,詭道也。只要能打敗敵人,用煙幕迷惑對方,又有什麼不可?」於是倆人辯了起來。薳申的觀點無非是:打戰就要堂堂正正,面對面地打。江海濤於是反問他:現在胡軍站在城頭,依靠城壕、城牆,還有灰糠、石頭和楚軍打,而楚軍沒有城牆,撒不了灰糠,算不算「面對面」?薳申只好說城壕、城牆和劍戈一樣,也是一種兵器,因時因地而用。於是江海濤又問:既然用土堆起的城牆、河邊撿來的石頭,算是上得了檯面的兵器,那麼用草燒出的煙霧,又怎麼上不了檯面呢?最後說得興起,薳申被江海濤扣上了一個大帽子:明知道戰車、甲士比對方少,還讓歸豹只用戰車、甲士和楚軍面對面地硬拼,結果就是要讓歸豹被殺、被俘。這下可把薳申氣壞了,歸豹也趕緊喝止住江海濤,安撫薳申。

不過這樣一鬧,薳申不好再出言反對,剩下的就是討論作戰細節。歸豹怕江海濤再惹薳申生氣,於是借口讓薳申徵集守城器械,先打發走他。然後他明確地對江海濤說,現在不管什麼辦法,只要能打退楚軍,他都想聽一聽。江海濤只好搜腸刮肚地再想,結果想起了《鹿鼎記》中的韋小寶,於是問大家知不知道一種東西,叫巴豆,可以讓馬吃了以後拉肚子。結果讓他失望,這裡沒人知道。養敖一聽就明白,他是想讓楚軍的戰馬拉不了車,於是派人去詢問軍中負責養馬的士。結果還是不知道。

一計不成,他又想起一個英雄人物,於是向生詢問了幾個問題,提出另外一個辦法。誰知道這次大家一聽,全都瞪大眼睛,連養敖都直說:「這樣好嗎?」江海濤只好說,既然已經詐降過一次,再欺詐對方又有何不可。養敖回答說,這辦法不太合「禮數」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們的步卒從來沒有這樣打過戰,伍長、兩司馬、卒長也從沒這樣指揮過,打起來后隊伍會很亂。江海濤仔細一想,這幫步卒可不是職業士兵,說白了就是老百姓,臨時訓練幾天,組織性、紀律性確實令人懷疑。不過也有卒長覺得這個辦法不錯,有可能立刻全殲楚軍的弓手,甚至趁機重創楚軍攻城的甲士和步卒。

歸豹一直聽著大家的討論,最後仔細詢問了一下生。生仔細考慮后,說可以試一試,但需要派得力人手指揮城外的胡軍。歸豹於是命令歸重和生去挑選一些獵戶出身的步卒,說自己稍後將讓欒嘉再送一批糧草給楚軍,他們混在隊伍里出城。江海濤不好意思讓生冒險,提醒歸豹不必非得用這個辦法。不料歸豹告訴他,要想不冒險,就想想有什麼辦法可以打敗羋午。

江海濤心說真倒霉,皺起眉頭在一旁生氣地胡思亂想。養敖誤以為他在想主意,於是和歸重、生討論起城內、城外的指揮細節。「我們豎起旗幟,你們就上……」「……畫個這種圖案吧?」「……好的,我派人去做……」「……萬一看不見,怎麼指揮……」一些話斷斷續續飄進江海濤的耳朵,他突然注意到「指揮」兩個字,高興地一拍大腿:「怎麼這麼笨!」

大家都住口看著他。江海濤馬上說:「我們可以想辦法讓羋午靠近城牆,比如打開城門,假裝讓他進城,然後就用十弓車弩射死他。嗯,如果同時用三四輛,既用速度快的普通箭射他本人,也用重箭射馬射人,就肯定能殺了他。嗯,這可以叫斬首行動!」誰知大家聽后全都瞪大眼睛,張大的嘴巴可以把他的頭吞下。江海濤心說唉呀,怎麼又這樣了!

還是養敖首先鎮定下來,告訴江海濤,戰場上射殺對方主帥這種事情,是「非常非常非常不合禮數」的,更別說誘騙對方的一個王室貴族到跟前,然後再射殺他[注012001]。這次輪到江海濤張大嘴巴了,心說春秋人打戰怎麼還有這麼多迂腐的規矩。養敖後面再說的一些東西他也沒聽太懂,但對方的中心思想很明白了,那就是在戰場上碰到地位、級別比自己高的人,就算是敵人,也不能太沒有「禮數」。江海濤也想起一個典故:美國獨立戰爭中,一名英國狙擊手瞄準了一個美**官的後背,而且在有效射程內,但是他出於紳士風度,居然沒有開槍,而這個軍官就是華盛頓。想到這,他也就不再那麼驚訝了,因為自己這一招確實比英國狙擊手的行為更沒有「風度」。

於是江海濤退而求其次,提出重點射殺對方的卒長、兩司馬等指揮官,還有旗手、鼓手。通過上次的戰鬥,還有養敖、生等人的介紹,他已經發現旗幟是現在軍隊里最重要的通信器材、指揮設備。還有鼓和幾種金屬敲擊樂器,有點像編鐘。這個提議得到大家的贊同,於是他們繼續討論了一些細節,安排好大櫓、弓手、旗幟、卒長、兩司馬的攻擊順序,還有其它細節問題。

一切安排好了,江海濤和生道別,然後就去和養錡練劍。俗話說,臨陣磨槍,不亮也光。到晚飯時間,他練累了,工場里的生產也接近尾聲。20輛十弓車弩完成了,但最後5輛用的是臨時製作的加強弓,每輛用了18張。豫還提醒他們,這5輛十弓車弩大概射上一百多箭,威力就會明顯減弱。歸豹對工作很滿意,下令大家好好休息,準備迎接明天的惡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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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九月初五,也就是江海濤來到這裡的第六天,他跟隨歸豹等人第二次來到城頭,爬到了城樓的二樓。這裡沒有屋頂,就像個小城牆,比城頭還高三四米。往外一看,西門外有三輛戰車正駛來,打頭一輛坐著一個文官。遠處一兩公裡外有座兵營,江海濤依稀看出它是用木樁圍了一圈,一百多米寬,裡面是一頂頂帳篷。

楚軍三輛戰車剛到城門附近,十輛胡軍戰車帶著一些步卒快速衝出,向他們殺了過去。楚軍毫無防備,甲士、馭手被殺,戰馬、戰車都被俘虜了。文官則連滾帶爬地往回跑。養敖告訴江海濤,歸豹事先吩咐過要留他回去報信,等著羋午來攻城。大家隱約看到文官被幾輛戰車接回楚軍大營,然後大營里一陣騷動。本以為楚軍會傾巢而出,但結果只有兩輛戰車帶著近百名步卒出營,在遠處監視城門,然後就沒動靜了。

歸豹、養敖、江海濤等人在城樓上觀察了半天,也沒明白怎麼回事,只好命人繼續觀察,然後到城頭上查看十弓車弩。它們已經順斜坡推上來,間隔十多米擺開。但為了不過早暴露,它們都遠離雉堞,停在城頭後部。幾個人走到上次攻城的地方,養敖探出城頭看了看下面,突然大笑起來,然後告訴歸豹:大概楚軍正忙著造過壕橋呢。此言一出,大家都有點恍然大悟,然後擔心起城外的胡軍。養敖說歸重帶兵經驗也不少,還有生等人輔佐,應該能隨機應變。

果然過了一個時辰,一輛戰車從遠處跑來,趁監視的楚軍來不及追,靠近城頭后射上一箭,然後就跑了。箭上包了一小塊絲綢,寫著「楚伐木造橋」幾個字。養敖命令大多數守軍下去休息,戰車也卸下馬甲。

一直捱到中午,楚軍大營終於熱鬧起來,然後大批楚軍出了營門,向西城牆開進,來到上次攻城的地方。這裡的城牆經過上次戰鬥,已經有了一些溝溝坎坎,雉堞也有一點損壞。胡軍趕緊向城頭集結,做好戰鬥準備。楚軍由20多輛戰車率領1000多人在後面督陣,距離護城河二三百米。300多面大櫓排成三行,掩護弓手們首先前進,後面跟著過壕橋、竹梯等攻城器械,然後是準備攻城的甲士與步卒。不同的是,這次他們的過壕橋明顯比上次多了,隨後跟進的甲士、步卒也更多。

養敖轉頭看了歸豹一眼:「看來楚軍要一鼓作氣,攻上城頭。」「哼,那就來吧。」養敖囑咐養錡保護好歸豹,然後自己走下城樓,向北面的城頭走去。歸豹對江海濤說:「咱們在這看看十弓車弩究竟如何吧。」他示意身後的一個甲士舉起一面黃旗。旗幟中間畫了一個張弓,是昨天臨時趕製的。城頭上的十弓車弩立刻被推到俾倪前,拉弦手們也舉起木盾,蓋住車弩和自己。

城外的遠處這時也出現了幾輛胡軍戰車,孤零零地向戰場兩側駛來。他們停在距離楚軍兩三百米外,沒有步卒掩護,也沒有再靠近。楚軍立刻派了幾輛戰車過去。但那幾輛胡軍戰車一看楚軍接近,立刻調頭逃跑,根本不讓對方靠近到百米內。如此追了兩次,楚軍也就不再理會,任由他們呆在遠處。他們也靜靜地呆在那裡,像是這場戰鬥的旁觀者。

楚軍弓箭手推進到距離城牆一百多米后,開始射出重箭壓制城頭,然後逐步逼近到五六十米。後面舉盾的步卒們推出兩波過壕橋,在護城河上架起了20來座木橋。隨後弓手們開始用箭直射城頭,上千名楚軍蜂擁而至,衝過木橋,架起雲梯爬城。

「演出開始了。」江海濤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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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012001]:筆者很喜歡瀟水的《青銅時代》,有關這種春秋人作戰「彬彬有禮」、不傷害對方指揮官(準確地說是貴族)的舉動,主要受這本書的影響。而且這種情況,符合當時的歷史情況,比如宋襄公,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春秋時期,正是各方面,包括政治、生活、戰爭,從循規蹈矩的周禮制度下擺脫的時期。作為中原文明的繼承者,胡國諸侯很可能仍舊懷有這種作風。當時楚、吳等諸侯國,在他們眼中都還是沒有開化的蠻夷。因此文中出現歸豹、養敖抵制這種狙擊行動的情況,並非胡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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