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恕(4)
我拍了拍她的臉,笑得很不自然,當激情退卻,巨大的恐慌,像洪水一樣淹沒了我,我一邊撫摩她的後背一邊想:以後,我怎麼辦,在兩個聰明剔透的女子中間,我該怎樣周旋?
粟米靜靜地看著我,靜靜的笑意掛在嘴角,可,她的眼睛里,有那麼多的寒冷,像冬天的風在不停地吹,我喃喃說粟米……
她捂上我的嘴,把我的手機遞過來:剛才,我怕……就給你關機了,現在,你可以開它了。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開機。
居然,有四五條簡訊息,內容相同,是小薇發的。
她說:我們在凱旋酒店為同僚慶祝生日,可我同僚非要和我打賭他在酒店走廊里看見了你,我說你在家睡覺,他們不肯信,要陪我回家看看呢,我們大約12點到家,拜託你不要裸睡,起來穿上睡衣……
顯然,這是小薇在提前向我通風報信,她打不通我手機,因為它關了,她只好簡訊,像我出軌一樣,小薇簡訊我,都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我想起了在酒店走廊,似是隱約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再抬眼看了一眼牆上的表,刷地一下,冷汗透背,再過半個小時就12點了,我一躍而起,手忙腳亂往身上套衣服,粟米先是默默地看我,然後默默地起了身,從床頭拿起我的衣服,一件件地往我身上套,一粒一粒地幫我扣襯衣上的扣子。
小薇的簡訊,她和我一同看的。
走到門口,我又折回來,想在粟米額上印一個吻,她卻一偏頭,我的唇,落了空,她望著我微笑,我看得見絕望,像被狂風吹亂的雪花,在她瞳孔里飛翔著墜落,我說,粟米,對不起。
除了這句話,我還能說什麼呢?我必須在12點前趕回家。
我飛一樣衝下樓,提出車子,飛一樣開在路上,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滴,我知道小薇是個完美主義的女子,而且她那麼聰明,一旦知道了我今晚撒了謊,她一定猜得出,男人究竟在什麼情況下才會謊話連篇。
還好,我到家時,還差五分鐘12點。
我上樓,換鞋,顧不上洗澡,就換下睡衣,一頭扎到床上,全身,疲軟地就像癱瘓了一樣,惟有心跳,咚咚如擂鼓。
5
小薇到家,已是12點半,她摸了摸我臉,像小狗一樣在我身上嗅了嗅,就拍打著我說:起來。
我假裝睡眼惺忪翻身,將她一把摟進懷裡:幹嘛呀?
她死命推開我:又不洗澡就睡,全身都是汗臭味,去,洗澡去。
我假裝乖乖去洗澡,洗完出來時,我說:你不是和同僚打賭么,他們怎沒上來?
小薇已睡了,面朝里,背朝我,動也不動地說:還用上來檢查么,看看車在不在車庫不就成了。
在我心裡滾動的一萬顆石頭落了地,一夜酣睡大天亮,早晨醒來,身邊的一半床,是空的,我喊小薇——!
沒人應,我忽然地害怕,想,是不是哪裡露出了破綻呢?便低頭慌張地審視自己。
卻聽見陽台的門開了。
小薇淡淡說:我去晒衣服了。我伸手拉她,想擁抱她,她卻掙脫了,說:今天我得早去單位,最近新聞頭緒太多。
說著,她就進了衛生間,洗刷完后,從冰箱里拿了一支酸奶吸著,我默默地跟著她,看她默默地吸著酸奶換鞋,然後下樓去了。
在陽台上,我看見了她的枕頭,躺在陽光里,摸了一下,是濕漉漉的。
我的心,象她的枕頭一樣,吸足了水分,沉甸甸地墜落下去。
我終於知道了作為一個男人的悔恨是什麼滋味,很疼,很疼,像無數柄隱形而鋒利的小刀在割,你明知它們在哪裡割,卻無力阻止。
我忽然明白了昨夜的那個簡訊,其實,小薇和她的同僚一樣,確鑿知道我是在的,是和誰在一起的,她只所以發簡訊,不過是幫我隱瞞一些什麼,防止同僚們萬一一時興起跟上樓來,捅穿了她的幸福謊言。
因為她愛我,愛到即使知道我在傷害著她,卻依舊做出,混然不覺的姿態,並試圖與我一起,將幸福謊言表演地更具真實性。
粟米又一次給我發了簡訊,說她終於可以換手機號了可以搬家了,真好,她說暗戀其實就像一次朝拜,到達心目中的聖地之後,所有的教徒都會返回原處。
她也是。
這一天,我把自己關在家裡,苦思冥想該怎樣獲得小薇的寬恕?
在陌生男子面前,大多修養良好的女子都愛用矜持的警覺來表示清高。在她們面前,過多殷勤只能適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