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生命輪迴
郭汜營中死寂一般的沉默,在他們看來,裴誠的武技不及崔勇,可是這種一往無前、永不退縮的精神還是讓他們頗為認同。
崔勇也沒想到裴誠回想自己的坐騎下手,一時不防差點被摔下馬來。他來自西涼,幾乎是在馬背上長大的。驚詫之下脫身飛出,正好在馬匹摔倒前穩住身體。這時聽到眾人為裴誠呼喊,面色越發的難看,不說自己在郭汜跟前誇下的海口,如今被人殺了坐騎,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頓時一舉大戟,一步一步向裴誠走去,冷笑道:「你這是自己找死!」
裴誠人被撞倒在地,心頭一片寂靜,聽不到眾人為自己的吶喊,看不到管亥的掙扎,只是靜靜躺在地上,已清楚看到崔勇的陰鷲的臉龐和閃爍著詭異光芒的眼神。心中有個念頭不住的想起:我這便是要死了么?心中非但沒有任何的害怕,反倒有些興奮。但此時他已顧不得再多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
崔勇的腳步聲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上,眾人既希望看到裴誠站起來,卻又有些不屑他刺馬,矛盾的心理混在一起,竟不知道是繼續呼喊,連原本不屑的李暹也站到城牆上,看著場中的變化。
場中唯一著急的管亥卻仍是相救不及,而周倉已經奔下城牆要出戰,卻被人守住城門,根本出不來,憤怒的吼聲漸漸變成哭喊,眾人見到這龐然大漢的哭喊在寂靜的深夜中顯得格外的刺耳。又有些默然。
崔勇手中大戟高高舉起,在距離裴誠不足三步出穩住身體,冷漠的看著躺在地上仍自不動不動的裴誠,低聲冷冷道:「你竟然敢偷襲崔某的坐騎,這便拿命來還吧。」一戟劃破黑夜,閃電般的擊向裴誠的腦袋。
裴誠生死關頭,心中卻是一片寧靜,情知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當下奮起餘力,將自己防身用的短刃從懷中取出,積蓄半天的氣力運於雙臂,猛然轉動身體,任由崔勇的大戟刺穿自己的肩頭,頓時皮開肉綻,鮮血噴出。裴誠悶哼一聲,雙手反而緊緊抱住崔勇的雙腿,奮力之下短刃竟然擊斷崔勇的雙腿,兩人摔到在地。
早在裴誠微動身體的時候,崔勇已經覺得事情有變化,可是自己那一擊已經用老,再想改變方向去刺裴誠的腦袋已然不及,待欲後退時,雙腿已經緊緊被裴誠拿住,劇烈的痛疼傳來,雙手拿握大戟不住。他也是久經沙場之輩,情急之下一拳重重擊在裴誠的傷處,只盼能讓他收手。
崔勇的一拳幾乎讓裴誠暈過去,腦袋上頓時驚出一頭冷汗,反倒讓他清醒不少,此刻說什麼也不敢放手,滾到在地向後折去,幾乎將崔勇的雙腿扯下來。
崔勇一聲痛呼,五官都擠到一塊,帶著哭腔叫道:「你放手!」仍然一拳又一拳的擊在裴誠的肩頭傷口處。
裴誠痛得渾身上下肌肉不住的收縮,卻自喃喃的叫道:「我偏不放手!」他自來到這世上,力氣增大不知多少倍,若論戰場拼殺,他萬萬不是崔勇這樣三流武將的對手,可是若論力氣,三個崔勇都不是他的對手。怒喝一聲,雙臂用力,竟然掙開崔勇的拳頭,猛然拋開短刃,徒手將他雙腿從折斷出生生撕裂了。
崔勇的慘叫頓時響徹宮院城牆前,和一眾死傷在地的宮人相較,顯得說不出的詭異,又自十分的慘烈。而見到這血腥的一面,饒是眾人久經生死,還是有不少將士吐了出來,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管亥站定在裴誠身後數步,也被裴誠的瘋狂驚呆了,聽到崔勇的慘叫聲漸漸低下去,上前沉聲說道:「元紹,他已經死了。」
裴誠狀若瘋狂,不知痛楚的一拳又一拳的幾下,幾乎將崔勇全身上下的骨頭都打折了,方才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一手拔出肩頭的大戟,回頭漠然看著遍地死去的宮人,忽然覺得自己是這其中的一員。
吼吼吼……
裴誠一手舉起崔勇的大戟,高高的指向繁星點點的天空,口中吼著不知何意的怒聲,吼聲逐漸變大,直至如驚雷般震攝長空。一時間,天地間彷彿只有裴誠野獸般的叫吼。對面郭汜營中,見到情勢急下,自己這邊的上將崔勇竟然被這樣的一名無名小卒殺了,此刻又見他渾身上下鮮血浸透,如同從滿地屍體中爬起來殺神,都是驚恐無比,不住的向後退去。
裴誠的怒吼漸漸轉低,最後眼光落到已經不知生死的崔勇身上,最後目光定格在崔勇的坐騎出,眼中已然變的一片血紅,一股狂熱的戰意充斥眼眸。舉步慢慢向前,他每邁出一步,就彷彿經歷了一個生命的輪迴。此刻的他是那個膽小的錢誠。又是被天雷擊斃的裴元紹。各種景象在裴誠的腦海之中不斷閃過,眼中的狂熱戰意也便增加一分。直至邁至第九步,他已經站到崔勇的坐騎前。
這戰馬雖被裴誠的長槍刺穿,卻尚未立即死去,雙眼之中不知是鮮血還是淚水,只是放大的瞳孔在盯著裴誠看一般。
「戰場是你的宿命,你我都是一樣。」裴誠一手輕輕握住插在馬匹胸膛出的長槍,緩緩抽將出來。到了後來,猛然用力,竟然將戰馬從長槍中扔了出去,轟的一聲砸在崔勇的身體上,人馬皆亡!宮院前前方,眾人只看到死神般的裴誠雙手各持一槍一戟,偉岸之極的充斥在天地間。
「諸位將士,隨我沖陣!」李暹畢竟還有幾分眼力勁,看到郭汜營中將軍已經被裴誠的殘酷嚇退了勇氣,一聲大喝,宮院城門打開,數千將士奮勇殺出。
裴誠靠著一分槍法、一分力氣、一分心計,剩下七分拚命,竟然將郭汜營中大將崔勇活活打死,非但雙方眾人被這變化驚呆了,便是裴誠自己也如做夢一般,根本就想不到自己竟然可以變得向野獸一般血腥。此刻李暹手下軍馬開始衝擊郭汜的戰陣,他站在宮院城牆之前,和所有死去的宮人一樣,如同死寂般的沒有任何言語、思想,哪怕一丁點的生命跡象。
「元紹,你這是怎麼了?你傷的重不重?」管亥和周倉一左一右的站在裴誠身旁,一邊撥開飛來的箭雨,一邊將他帶到宮院城下,將他的傷口包紮了,可是鮮血仍然不住的流出,傷口處更是一片狼藉。看到他雙手仍然緊緊握著崔勇的大戟和扭曲得不成樣子的長槍,已經和凝固的鮮血結在一起,他二人廢了半天的氣力也沒有從他手中取下,又怕傷了他,只得作罷。
周倉見裴誠雙目之間毫無神采,只是痴痴獃呆的看著眼前的廝殺,兵馬的衝擊,情知不妙。讓雖有幾分見識,卻也不知裴誠是這為了那般,一時急得不住的搓手。倒是管亥沉著一些,猛然一掌拍在裴誠的后心出,只聽裴誠咳嗽幾聲,終於從寂靜中醒來。
裴誠充耳不聞戰馬的嘶鳴、將士的慘叫,只是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剛才發生的一切漸漸回想起來,忽然沙啞著聲音問道:「我這是怎了?還是裴元紹以前是這樣?」
周倉沒有聽出他言語中的矛盾,反倒安慰他道:「你沒有事情就好,剛才可嚇壞了大家。」
管亥也點頭道:「你傷的很重,不要動蕩,壞了傷口。」
這時周倉的手下駕著載有皇帝和皇后的車架到了,上前叫道:「將軍,我們怎麼辦?是保護皇帝還是乘亂混出城去?」
管亥面色一沉,喝道:「當然是出城,保護那個小皇帝有什麼意思?我們……」他正要呵斥,裴誠卻好見到賈詡和一班宮人在車架后趕來,連忙低聲道:「現在根本就出不了城,想要活命,必須保護好皇上。」他剛才感受不到傷口出的疼痛,這時勇氣過後,也自一陣陣的后怕,傷口處更是火灼般的疼痛,不能和管亥解釋更多,低聲吩咐道:「皇帝車架到哪裡,咱們就跟到哪裡。」
賈詡疾步走到裴誠跟前,四下打量一番,朗聲道:「這位小兄弟力斬崔勇,可算是立了大功,可喜可賀。」他眼光一轉,忽然湊到裴誠跟前低聲道:「小子,你和伯喈(蔡邕)到底是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