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說完好像生怕方知仁拉住他似的,急匆匆的跑了。
方知仁氣得咬牙切齒,四下張望,除了手裡的抹布也沒旁的東西,恨恨的扔在了地上,用力踩了幾腳,又跑進酒樓里,招呼幾個夥計,「真是欺人太甚,看我今兒不去砸了姓孟那個老匹夫的場子,叫他再做些亂七八糟的手段,拉攏我們的客人。」
幾個夥計知道他是做樣子,每日都要來上這麼一兩回,本來不想搭理他,可又不能不去勸著,只好有氣無力的扯著衣角,有一搭沒一搭的聽他抱怨。
有個新來的夥計忍不住嘀咕了幾聲,「這又不是開妓院,哪來拉攏客人這一說,人愛吃哪處的就去哪處,哪裡攔得住,難不成去打一頓便有客人了?」
方知仁年紀也不輕了,這大熱天的被氣了又氣,現在再聽見這話頓時有些喘不上來氣,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酒樓里剩的幾桌客人見到這副情景,都忍不住嚷嚷了起來,「要不是迎客來沒位置,誰要來這兒啊,難吃就不說了,連掌柜的都倒在這兒了,真是晦氣,不吃了,不吃了,走吧……」
夥計們使盡渾身解數也沒能把人留下來,還有幾桌趁著混亂連銀錢也沒給就溜了出去。
待解決了這場混亂,夥計們才記起來方知仁躺在地上,一群夥計這才著急起來,手忙腳亂的喂水的喂水,掐人中的掐人中,半晌之後方知仁才悠悠轉醒。
一看整個酒樓空空蕩蕩,差點沒再次暈了過去。
突然有人站在門口朝酒樓里喊道,「有人在嗎?」
一聽這聲,方知仁跟打了興奮劑一樣,連忙推開夥計,自己掛著笑容迎了上去,「有人有人,客官想吃點啥啊?我們這裡有……」
「我們這裡啥都有,可你有錢嗎?」剛走到門口看見了人,方知仁就變了臉色,諂媚討好的笑容一下子轉換成鄙夷不屑,居高臨下的問了起來。
眼前說話的人衣裳雖然乾淨,卻到處是縫縫補補的痕迹,布料也暗沉發舊,臉色黝黑,一看就是經常在太陽底下曬著的,一雙布鞋也沾得全是泥土,承興鎮大部分都是青石板路,就是下雨天也沾不了這麼多的泥土,不用說方知仁也知道,必定是哪處鄉下過來的。
他做生意這麼多年,什麼人消費得起一眼就看得出來,因此他對於眼前這個看起來沒有消費能力的人,完全沒了方才的熱情。
「這是回香樓吧?」
呂德發並沒有覺得方知仁的態度有問題,這樣才像是平常自己見到的酒樓的大掌柜,有氣勢,讓人一瞅就覺得害怕,反倒是剛才那副親切熱情的模樣讓他難受。
方知仁有些不耐煩,瞪著眼睛指著頭頂說道,「我這麼大塊招牌在這你是瞧不見呢還是不識字啊?」
「是小的不識字,掌柜莫氣。」呂德發點頭哈腰的賠禮道歉。
見眼前這人恭敬的樣子,方知仁找回些當初的自信,因此緩和了臉色看向他,問道,「不識字就算了,那也不怪你,你今兒來我們酒樓做甚,我可先說過,我們酒樓里可沒有幾文錢的土酒,更沒有那免費的花生米。」
呂德發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掌柜誤會了,我不是來吃飯的,我……」
還沒等他說完,方知仁就豎起了眉頭,眉間的川字紋緊得能夾死蒼蠅,他尖聲喊了起來,「你耍我玩呢,來酒樓不吃飯你來幹啥,要飯不是?沒有,趕緊給我滾!」
呂德發從來沒有和這類人打過交道,哪裡想到這方掌柜的臉色說變就變,嚇得身子一抖,音量就不由自主的提高起來,「不不不,我不是來要飯的,我是來和掌柜你做生意的,我這有豆腐!有豆腐!」
方知仁臉色更加難看,揮舞著拳頭就要衝上去,「又是來騙我的,這幾個月我不知道買了多少家的豆腐了,個個誇得上了天,結果呢,一個比一個難吃,招牌都差點給我砸了,現在你還敢給我提這個,你存心來找事的吧!」
呂德發抱著腦袋躲拳頭,嚇得直叫,連忙說道,「真的,真的,掌柜,我說的是真的,迎客來的豆腐就是我侄女家送的,我這是實打實的配方,可不是騙人的!」
這話一出,方知仁先是一愣,狐疑的打量了呂德發幾眼,「真的?」
呂德發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真的真的,我說的要是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方知仁一聽就連忙左右看看,見除了酒樓里的夥計,沒人注意這邊的動靜,立馬拉了呂德發進去。
心裡默念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人要是騙子,進了酒樓自己有的是方子治他,可他說的要是真的,自己放他走豈不是虧大發了。
把呂德發拉進去之後他就連忙招呼夥計把好樓梯,扯著呂德發上了二樓雅間。
「說說吧,咋回事?」方知仁率先坐了下來,裝作高深莫測的模樣看向呂德發,見他還一臉驚恐的站著,頓時放軟了口氣,和和氣氣的說道,「你先坐著再說吧,可我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騙我,後果你可承擔不起。」
呂德發剛放在凳子上的屁股一下子彈了起來,哭喪著一張臉說道,「絕對不會,絕對不會的,掌柜。」
方知仁見他這副模樣,心裡不由得點點頭,估摸著有門兒,便站起身來扶他坐下,笑著說道,「只要是真的就行,你先坐著,再慢慢說。」
待呂德發顫顫巍巍的坐了下來,他才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問道,「你是哪兒的人啊,你說的迎客來的豆腐是你侄女做的?」
呂德發見這掌柜變臉如此之快,心裡害怕得不得了,一聽他提問,連忙磕磕絆絆的把事情都說了出來。
「我、我從呂家村來,我、我叫呂德發,這豆腐就是、是我侄女做的,她同迎客來立了字據,說是每日供他們豆腐。」
方知仁追問道,「是她做出來的,那你會做嗎?再說了,既然你侄女已經同迎客來做了生意,怎麼你又說要和我做生意?」
話一開口,接下來的就順利多了,呂德發照著蓮花教他的一股腦兒的說了出來,「唉,其實說起來這豆腐還是我侄女同我婆娘學的呢,後來她同迎客來做了生意。立了字據,說以後都供他家豆腐,這生意她做了也就罷了,偏偏沒分給我們一星半點,還說立了字據,只能和迎客來做生意,讓我們別傳揚出去,您說哪裡有這樣的道理,她吃肉,卻連一口湯也不讓人喝。」
方知仁眯起了眼睛,一看呂德發眼睛四處瞟,手指頭也閑不下來的模樣就知道他沒說真話,嗤笑了幾聲才接著問道,「那她既然立了字據,你又如何同我做生意?」
「她立了字據是她的事,我又沒立,我們早就分家了,她可管不著我,既然她不仁那我們就不義,這不就找您來了嗎?」呂德發咧開嘴笑著,有些討好的說道,「聽說您這家酒樓在鎮上可是出了名的,又誇您仁義實誠,最是厚道不過,我這不就厚著臉皮找上門來了嗎?想同您做生意,讓家裡的日子也好過些。」
說完便焦急的看向方知仁,方知仁這下子倒是不急了,抿了口茶,又叫人端了糕點上來,直到呂德發坐立難安的時候,他才狀似不經意的問道,「你能保證你說的都是真的?我該怎麼相信你?」
呂德發這才緩和了臉色,暗嘆蓮花還真是聰明,連方掌柜要說啥話都猜得到。
咳了幾聲,清了清喉嚨,呂德發慢條斯理的說道,「既然要做生意,那自然是要拿出點東西來,掌柜的,這樣,我給你一樣東西,你照著往常做豆腐的步驟來做,只在上鍋時候把它加進去,保管能做出你想要的東西來。」
方知仁眯了眯綠豆大的眼睛,將信將疑的說道,「這樣便行了?」
呂德發昂起了腦袋,頗有些自得的說道,「這是自然,這可是我家祖傳的秘方,也是我家豆腐不同於其他家的原因,若是方掌柜還是不相信也無妨,下晌我就回去拿過來,叫你當場做一鍋,要是成了,咱們再談價錢,若是不成,您也損失不了啥對吧?」
話說到這份上了,方知仁一琢磨,確實對自己沒有壞處,既然如此,讓他試一試也行,萬一自己真做出來了,看它迎客來還怎麼囂張。
見方知仁點頭答應,呂德發樂得咧開嘴,恨不得跳兩下表示自己的興奮,於是更加恭敬和討好的對方知仁說,「那方掌柜就擱這等著,我家那離鎮上不遠,來回也就半個時辰,我立馬就回來。」
說了之後也不等方知仁答應,蹬蹬蹬的就往樓下跑。
方知仁也不攔他,反而隱隱有些期待起來,背著手在二樓雅間打轉起來。
呂德發走了小半會兒,見回頭再也看不見回香樓的牌匾,這才停下了急匆匆的腳步,悠哉悠哉的順著集市逛了起來。
蓮花說了,自己得多拖會,不能方知仁一要自己就給他,那樣也能賣出價錢,可絕對賣不出好價錢,得拖到他急不可耐,得拖到他對這個東西的期待值達到最高才有坐地起價的餘地。
其實他懷裡就有方知仁要的東西,一大早趁呂嬌嬌等人不注意,他便溜進去拿了最上頭的一包,想著這事若是成了,再去偷拿些。
呂德發哼著小調負著手走在街上,時不時瞅瞅攤販上的東西,又覺得自己即將是有錢人,買這麼些東西有點掉檔次,便搖搖腦袋裝作瞧不上的樣子走開了。
「大哥過來看看,這胭脂可是用海棠紅的,鮮艷得緊,拿來送給家裡婆娘保管她喜歡。」身旁有個眼尖的男子瞅著,心裡感覺是個大客戶,連忙招攬起來。
呂德發想起蓮花那張嬌嫩如花的臉龐,若是再擦些胭脂,抹些粉,想必更是漂亮,聞言有些意動的拿起一盒胭脂,問道,「這盒胭脂多少錢?」
「不多不多,十文錢而已。」男人瞅了瞅呂德發,有些遲疑的伸出十個手指頭。
呂德發一聽就擰起了眉頭,罵罵咧咧的說道,「這麼小盒東西就要十文錢,看著也不值錢啊,真當老子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就這麼扔出去了?」
男人臉色有些鐵青,見他挑挑揀揀的模樣,以為是個冤大頭,哪裡知道是個吝嗇鬼,當即冷哼一聲說道,「買不起就別看!」
「嘿!你再給老子說一句!老子……」呂德發眼睛一瞪,就想呵斥他幾句,一旁也擺著胭脂水粉的女人卻笑著站起來勸說著。
「大哥,他家的胭脂確實是值不了這麼多錢,可也不至於發這麼大的火,要真想買,來我家也是一樣的。」女人將呂德發拉到自己的攤位前,輕言細語的勸說。
呂德發火氣降了許多,打量了幾眼面前的攤位,畢竟是個女人,攤位收拾的乾淨整潔,角落還堆放著一束花,配著凈色的布底,看上去好看得緊,一趟胭脂的盒子也素凈淡雅,看上去便把男人家的胭脂比下去不少,呂德發眼前一亮,接著說道,「你家這胭脂看上去不錯,要多少銀子?」
女人勉強一笑,裝作為難的樣子,「大哥能瞧上我家的東西自然是好的,可是大哥,我家的胭脂比起這位大哥家的還要貴上不少,只怕會叫您不高興,我就不說了。」
這招以退為進一出,呂德發反倒來了興趣,把胭脂拿在手裡把玩著,說道,「怎麼個貴法?」
女人捂著嘴笑了幾聲,對呂德發說,「那我給您說了,您可別訓我,我這一個女人,可經不住您罵上三兩句。」
呂德發斜了在一旁觀察的男人一眼,對女人說道,「你說說,只要你說的有道理,我不僅不罵我還買哩。」
等呂德發說完,女人這才笑了起來,拿起一盒胭脂介紹起來,「您看,方才這位大哥說他家胭脂是海棠紅的,可我瞅著,那顏色不夠正,我家這才是正宗的海棠紅,摘了新鮮海棠研磨成粉,您瞅瞅,這粉質多細膩啊,這味道那也是海棠的香味,塗在臉上跟自己臉紅一樣,嬌俏艷麗,您若是送給心上人,那保管她是美麗動人,可惜這胭脂研磨出來比較麻煩,我家也是每樣只有兩盒,因此有些貴,不是識貨的人我都不賣給他。」
呂德發見女人介紹得頭頭是道,臉上也是一副自信的模樣,倒不像是假的,想起蓮花的模樣,咽了咽口水問道,「那這一盒得多少錢?」
「一兩銀子!」女人舉起一根手指頭,對呂德發說道。
女人比男人整整少了九根手指頭的數,呂德發卻忍不住倒退了幾步,張了張嘴半晌沒說出話來,「你咋不去搶啊,一兩銀子!」
女人一見就拉下了臉,把胭脂從呂德發手中奪回來,有些惱怒的說道,「看來大哥也不是識貨的人,如此說來,您便去東邊那些擺地攤的去瞅瞅吧,想必有您要的一兩文錢的胭脂,我家這胭脂真就值這麼多錢,少一文我也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