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門一打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英姿颯爽，面容白皙俊俏，身著一身絳紫色的緞子料衣裳，腰間墜著一塊成色不凡的玉佩，俊俏的模樣讓呂嬌嬌有些眼熟，一眼望過去便是富貴人家的少爺。

和初見時沒有兩樣，一直是這般富貴模樣。

有多久沒有見到他了。

呂嬌嬌也記不清楚了，似乎是豆腐坊關門了以後，又似乎不是，仔細數來，日子也沒過去多久，滿打滿算也才一個多月，她卻像是過了許久一般，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呂姑娘。」

顧建章率先開了口，聲音有些低沉，帶著一絲不易發現的顫抖，秋日的陽光撒在他的臉上，只看得見睫毛微微顫動的模樣，呂嬌嬌眯了眯眼，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

有多久沒見她了呢？

顧建章清楚記得是四十二天，整整四十二天，五百多個時辰，都沒有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此時見呂嬌嬌出來，他頗有些不自在的轉移了視線，又忍不住用餘光打量呂嬌嬌，見她一身青衫，襯得肌膚雪白，一雙柔荑握在身前，指甲修理得圓潤，顯得手指修長美好，他不由得看痴了。

沒人再說話，氣氛緊接著沉靜下去。

「顧公子，近日還好嗎？」

「你還好嗎？」

兩人幾乎同時問出話來，先是一愣，緊接著又都笑了起來，這一刻，有些話不用再說，便都懂了。

顧建章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響給打斷，有些冒到喉嚨的話又咽了回去。

「嬌嬌，你擱門口站了半晌了，咋還沒進來，開個門咋要這麼久哩。」呂德成聽見敲門聲過去了這麼久，呂嬌嬌還沒迎了人進來，便忍不住出來看了一眼。

這一看不要緊，人倒是被嚇了一跳，這穿著貴氣，沉穩有度的男子不是顧家少爺又是誰，還有身後緊緊跟隨著的孟掌柜也是眼熟得緊。

兩波人都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打破尷尬，尤其是顧建章，與豆腐坊中斷合作也才過去不久，他今兒又為了同一件事而來，頗有些張不開口。

「呂…叔。」顧建章憋了半晌，終於憋出了一句話，顫巍巍的叫了一聲呂德成。

呂德成先是一愣，便立馬反應過來，嚇了一跳，急吼吼的說道，「別別別，顧家少爺可別這麼喊，這我哪裡擔當得起，我我我…」

呂德成叫他這麼一嚇，話都說不利索了。

呂嬌嬌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看了看自家老爹，又看了看呆愣的顧建章，也不知道在笑誰。

偏偏顧建章一點兒也沒發現自己的異樣，還急忙解釋道，「呂叔，你怎麼擔當不起，無論是年紀還是…還是…，哎！反正你都擔得起這一聲。」

呂嬌嬌萬萬沒想到向來理性精明的顧建章居然也有犯傻的時刻，偏偏傻得可愛，叫呂嬌嬌只顧著笑了，一副不打算去解圍的模樣。

精明的顧建章已經如此，向來老實沉穩的呂德成更是固執己見，原本大家只是生意上的往來，今兒還不知道他們來幹啥，這一聲叔一喊出來，這生意還做啥啊，不得虧本啊，更何況，他不答應的原因是自個兒心裡隱隱有個預感，若是再同這顧家少爺牽扯下去，總感覺自己不只是虧錢的感覺，總覺得要損失點什麼東西。

這莫名其妙的感覺也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因此他對顧建章向來沒那麼熱忱，倒是高氏時常在他身邊提起顧家少爺一表人才，看上去便是個好人。她也不想想，能把生意做這麼大的人家，哪裡是好人就能幹的了的，最起碼也是半個周扒皮。

這樣想著，呂德成拒絕得更加堅定了，用力的搖了搖頭，「顧家少爺若是來做生意的，咱就隨便稱呼，若是來攀親戚的，咱就不聊生意，我立馬叫嬌嬌做點飯菜，咱喝上一壺。」

顧建章也沒想到弄巧成拙，倒讓呂德成說出這番話來，幸虧身後還有個向來老持成重的孟掌柜，一見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也不再眼觀鼻鼻觀心的不說話裝啞巴了，連忙拿出自己向來打太極的功夫。

「嬌嬌他爹，看你說的，我家少爺怎麼說也是個小輩，平常和我一道兒也叫個孟叔啥的，這是我家少爺實誠，不是圖個啥便宜。你若是不高興聽。那便不喊就是了，我若直呼你姓名，你可別說我不懂禮數就行了。」

孟掌柜畢竟是生意場上的人精了，三兩句就把兩個人都安撫住了，見兩人都點頭同意，便連忙開口說道，「那我就倚老賣老一回了，德成啊，咱先進屋，今兒咱們商量些大事。」

呂德成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腦袋裡不停的琢磨著，到底是什麼事兒把孟掌柜他們給招來了，難道是彩色豆腐的事，可嬌嬌他們不是還沒想好怎麼把顏色配好嗎，那除了這個還有啥事呢，自家葡萄？可那葡萄不就結了那麼幾個果嗎，也不大，屋裡幾個人幾口就沒了，甜那自然是甜的，吃了之後好幾個夜裡自個兒都做夢夢見了，第二天早上起床饞得口水直流。

可那有什麼用，不就一小串嗎，味還沒嘗出來就沒了，白花了那麼多力氣，嬌嬌還打算過些取了枝椏還要再種，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費時費力，還佔用土地。

呂德成腳下無意識的走著，腦袋裡轉了好幾圈，頭都想破了也沒個頭緒，直到回頭的一瞬間看見捂著嘴偷笑的呂嬌嬌，他才突然反映過來。

自個兒在這想這些幹嘛，左右不過是見自己是長輩，這才打了一聲招呼，說白了，還不是沖著嬌嬌來的。

唉，就說自己頭痛呢，明明是個幹事的人，卻偏偏去想生意的事，怪不得想不通。

這樣一想通，呂德成這個人都肉眼可見的舒展了起來，大大方方的招呼顧建章兩人坐在凳子上，見他們坐定下來，便自覺的站了起來。

「好了，有啥事你們就和嬌嬌說吧，我屋裡也就嬌嬌能和你們談生意了，我們搞不清楚這些東西，若是有其他啥事，再來找我就行。」

說著呂德成便輕鬆的站了起來，打算退出去。

那知道他打算往外走，顧建章就急忙站起來攔住了他，連忙說道，「呂叔，您別著急，今兒我們來，呂姑娘肯定是要在場的，但有些事，我們也要同您商量。」

「我？商量什麼？我可不會做生意，我也不識字。」呂德成求救似的看了一眼呂嬌嬌，他們該不會和嬌嬌做生意沒佔到什麼便宜，這回特意來找自個兒吧，那他們真是找對了，自個兒真的啥也不知道，還不識字，到時候隨便來個字據，還不曉得是不是賣身契呢，可能自個兒就簽了。

呂嬌嬌也大概知道呂德成心裡在想什麼，便勸說他安心，「爹，您就坐吧，顧少爺說得沒錯，他今兒這生意，還得靠您才能成。」

呂嬌嬌說的話還是比較可信的，既然連自個兒閨女都覺得自己留下來有用，那自然是有道理的，呂德成也就不再急著往外走，反而追問起來，「那到底是什麼事兒？」

「葡萄的事。」孟掌柜率先回答道。

呂嬌嬌當初拿了葡萄苗的事他也是知道的，還是自家酒樓里的馬車把人給送回去的，可是當時自己是想都沒想過，真有人能把葡萄給種活了，雖說才結了那麼點果兒出來，送到自家酒樓的也就兩個，托少爺的福嘗了其中一個，還叫陳二眼饞得不行，可那也不得了了，可沒見哪本書里有記載，除了西域之外還盛產葡萄，若是呂家這裡能做到，那可真是個寶地。

呂德成畢竟沒讀過書，也受限於自身的眼界，並不覺得這樣的東西有什麼值得做生意的，也不覺得自個兒吃到嘴裡的是多金貴的東西，「葡萄？就是那個丁點大的果兒？那有啥生意可做？我嘗著也就和柑子差不離，還比它酸呢。」

孟掌柜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忍住不捏著呂德成的脖子叫他吐出來的衝動，勉強笑著說道，「嬌嬌他爹，你知道那麼幾顆葡萄得值多少錢嗎？」

「值多少？」

看著孟掌柜的神情，呂德成也覺得這玩意兒只怕是便宜不了，心裡已經做好準備，自己最起碼吃了幾十兩銀子下口的準備，哪裡想到孟掌柜比劃出來的手勢卻叫他嚇了一跳。

呂德成見孟掌柜比劃出了一個手指頭，心裡鬆了一口氣，隨即輕鬆的說道，「一兩銀子？還好還好，我還以為怎麼也得幾十兩呢，一兩銀子也沒啥嘛，這麼點生意你們也做得嗎？」「三叔，你這說的啥話哩，再這樣我可不幫忙了。」呂嬌嬌跺了跺腳，皺起了秀氣的眉頭。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還不成嗎？」呂德海連忙擺手說道，「咋了，是想著地里收拾好了把它種下去？」

呂嬌嬌想起那幾株綠油油待在院里的葡萄苗，點了腦袋答應道，「對，打算土裡收拾好了，就搭架子移進地里。」

呂德海卻撓撓頭，有些擔心的說道，「我還沒聽說啥水果擱秋天再種哩，嬌嬌，你這能成不？可別到時候白費力氣。」

他話音剛落，楊氏伸出手在呂德海身上擰了一把，肉被掐起來轉了一圈，疼得他齜牙咧嘴，楊氏這才開口說道，「你這人會不會說話啊，嬌嬌這還沒開始呢你就說人不成。」

呂德海抱著被擰的地方直呼氣，一臉肉痛的朝楊氏說道，「我這不是擔心嬌嬌期望大了，到時候不成可不就白廢心思了，你擱孩子面前給我留點面子行不？」

楊氏叫他說得捂著嘴笑了起來，也懶得理會她，轉身同呂嬌嬌說道，「你別理會你三叔，他這人膽小慣了，總覺得幹啥都不如本本分分的守著自個兒莊稼地來的好，你想幹啥就去干，家裡還是託了你的福才安逸了這麼些日子，也就是他才覺著你不成，我可有信心著哩。」

「多謝三嬸了。」呂嬌嬌抿了抿嘴，羞澀的笑了起來，「三叔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我這裡面有許多彎彎繞繞，當初那位送葡萄苗給我的朋友就說了，秋天種葡萄是最好的時候。」

接著呂嬌嬌便耐心的同她們解釋了起來，「這樣的話到了春季就不需要緩苗，發芽時間比春栽的提早二三十天，有的當年就能開花結果，第二年就能普遍結果。

而春季栽植的葡萄當年不能開花結果，第二年才有少數植株見果，第三年才能進入結果期，豐產期比秋季栽植的晚上一年。

而且秋季種植的成活率高，秋季的溫度變化幅度比春季小，空氣和土壤中的濕度比春季大，十分有利於傷口的癒合和新根生長。」

呂嬌嬌將當初阿卜杜熱西提說的話同她們複述了一遍，又擔心她們不理解，緊接著說道，「這樣最大的好處就是不耽誤地里種莊稼，明年個春天就收了，還能趕上春耕哩，若是種不成也沒啥大損失，總歸我今年也只是打算試試手，沒抱啥希望。」

呂德海是聽不懂什麼溫度啊氣候的，但是聽呂嬌嬌說不耽誤地里種莊稼，只是試試手，也懶得再追問，乾脆的點了頭，「行，反正秋收完了，閑著也是閑著，到時候你要忙的話就來叫我，我過去幫忙。」

得了呂德海的答應，呂嬌嬌自然是喜不自勝，運做起活來都有力氣許多。

大妮卻不像了呂德海那般高興，進了地里便趁著呂德海不注意，偷偷湊了過來，低聲問道，「嬌嬌姐，你忙著打理葡萄苗，那上回說的七彩豆腐可咋整，我左勸右勸這才讓我爹沒拆了豆腐坊，如今總不能留著積灰吧。」

呂嬌嬌知道大妮惦記著這事兒，一早就準備好了，等她問完就從懷裡拿出一張紙來，上面密密麻麻的寫了許多小字。

呂嬌嬌將紙細心摺疊好，遞給大妮，「我也是有個思路，具體怎麼做還得實踐才知道，可這些日子畢竟忙起來了，便全部交給你了。這是我對七彩豆腐的一點兒想法，思緒有些亂，就想到哪兒寫哪兒了，總歸豆腐你會做，剩下的你就照著我這個摸索，要是不行再來問我，咱們再商量。」

大妮也知道要創造出一個沒有人做過的東西有多困難，更別提投入市場讓人接受它，心裡便一直期盼著向來聰慧的呂嬌嬌能在一旁幫忙，就是不幫忙，有她在自己也能覺得心安，卻沒想到這回呂嬌嬌不暗套路出牌，徑直將一切都交給了她。

大妮盯著看了半晌，顫顫巍巍的問道，「嬌嬌姐，你交給我來做？可是我不行的啊，我什麼也不會。」

「你會！」呂嬌嬌意外的反駁道，「你會做，而且也能做好，只是你從來不相信自己罷了。」

大妮依舊遲疑著不敢接過來，「可是……這要是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