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哪裡曉得高氏一聽更加生氣，揮著手給了呂德成輕輕一拳，「你敢打我兒子，我同你沒完！」

「這怎麼行呢？犯了錯就得收拾，不求孩子個個都為官為民，可也不能去禍害別人。」呂德成放下筷子義正言辭的回答道。

別說高氏，就是大毛幾個都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小毛還對著呂德成的後背做了個鬼臉，偷偷的說了聲，「爹爹可真笨。」

高氏被他氣得夾了幾筷子魚就囫圇吞了下去，連眼色也不多給呂德成一個。

呂德成這下子真是沒辦法，只好撓撓腦袋，有些弄不明白，女人的心思可真難猜，順著她也不行，逆著她好像也不成。

正這樣想著，高氏卻突然就覺得下腹猛地一墜，雙腿間瞬間濕熱，肚子一陣劇痛疼得喘不上氣兒也發不出來聲兒，扶著桌沿兒才勉強坐穩了身子。

呂德成一見高氏面色慘白滿頭大汗的模樣就被駭了一跳，想起不久前才出了事的大嫂，便連忙蹲到高氏身前哄道，「我、我說孩她娘啊，你這是咋了，我錯了，你可別嚇我。」

一屋子的孩子被嚇得不敢動彈，小毛剛一張口哭了起來，其餘幾個也被這恐慌的情緒傳染，紛紛哭了起來，屋子裡亂作一團。

呂嬌嬌在外頭聽見動靜，隨手把鍋里的野菜往地上一丟，就跑進屋子裡。

剛一進屋，呂嬌嬌就眼尖的瞅見高氏的裙子底下滲出紅色的血水，腦袋裡就是轟隆一聲響，想起古代醫術落後，高氏懷得又是雙生子，嚇得額頭直冒汗。

可是見屋裡一片混亂，呂嬌嬌知道自己現在更不能亂，若是自己都亂了，高氏才危險了，便連忙深吸幾口氣，在屋裡吩咐起來。

「大毛，小毛不哭，這是娘要給你們生弟弟了，你們現在趕緊去請……」呂嬌嬌思索了一會兒，見呂德成急得直跳腳的模樣，知道問他也沒有，如今只能去搬救兵，便連忙說道，「大毛去請奶，小毛你現在去王嬸家，她家離得近，就說娘要生了，我們不曉得咋辦，文忠你們也和大毛一道兒去，先回家裡，這兩天嬌嬌姐只怕是沒時間照顧你們了。」

一有了主心骨，大毛和小毛也很快冷靜下來，拉上文忠兩兄弟就往外跑。

「爹，咱們先把娘抱到炕上去。」

呂德成雖然是幾個孩子的爹了，可大毛不是自個兒親生的，呂嬌嬌和小毛出生的時候他並不在呂家村，還是有人送了信給他，等他回到家裡，見到的已經是兩個在襁褓中的嬰兒，這樣直面女人的生育，還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

見高氏的身下一攤血水，慌亂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如今聽見呂嬌嬌的聲音，這才反應過來。

連忙去炕上拿了幾床厚被子，將高氏裹住，小心翼翼的抱到了炕上。

剛將高氏放好，王嬸的聲音就在門口響起。

「咋今兒就生了？不是估摸著還差小半個月嗎？」

王嬸衣裳凌亂，頭髮也梳得不整齊，一看便知道是急匆匆趕來的，身後還跟著抽抽噎噎的小毛。

見屋子裡的兩人都亂作一團，也明白他們沒什麼經驗，便只好自己挽了袖子走上前，「嬌嬌去準備熱水，多燒點，呂二哥去把嬌嬌他娘頭些日子準備的草席給拿出來，鋪在炕上，我去搓草灰，小毛就擱這兒陪你娘。」

呂德成看著在炕上痛苦叫喚的高氏，一臉遲疑的問道，「那嬌嬌他娘咋辦？」

王嬸正忙著，一聽這話就白了他一眼，「嬌嬌他娘這才剛開始，還有得熬呢，你放心，你就是再耽擱半個時辰，孩子也不一定下得來。」

呂德成一聽這話這才放下了心，連忙去準備東西。

高氏疼得額頭直冒汗，餘光卻瞥見小毛一臉擔心的在炕邊抹眼淚，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顫顫巍巍的安慰著小毛。

「小毛乖，不哭，娘……這是要給你生弟弟妹妹了，像小妮一樣可愛，以後還會叫你哥哥呢。」

小毛原本只是小聲抽泣，一聽這話便哭得更加大聲，嘴裡不住的念叨著，「我不要弟弟妹妹，他們壞，他們害得娘這麼疼！」

高氏見他還是一臉驚恐害怕的模樣，無奈的嘆了口氣，強忍著疼痛說道，「這樣吧，小毛幫娘去請三嬸過來，就說娘要生了，請她來幫忙。」

小毛雖然還害怕著，可是見高氏一臉堅定的模樣，只好咬著嘴唇點了點頭，往外頭跑去。

正趕上呂德成抱了草席進來，父子兩也沒時間多說話，呂德成便急忙將高氏抱起來，小心翼翼的撲了草席在上頭。

院子里王嬸正手腳麻利的搓草灰，眼睛也飛快的掃過院子里擠作一團的雞，心裡盤算著待會兒殺哪只給高氏補身體比較好。

正這樣想著，袖子卻突然被人扯了幾下，王嬸回頭一看，是眼睛哭成個桃子的小毛。

「王嬸兒，我娘是不是不好了？」小毛癟了癟嘴，話音剛落眼淚又開始往外冒。

王嬸連忙捂住他的嘴，嘴裡念叨著，「呸呸呸！你這孩子，這時候可不能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啊，當心我叫你姐揍你！」

「可是……可是我娘叫我去找三嬸，那年我娘去的時候也是這樣，她叫、叫我去……去找文武哥哥耍，然後……然後就沒了。」小毛邊說邊抽搐著，半晌才把一句話說完整。

王嬸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自個兒親娘，想起當初自己有過幾面之緣的溫柔女子，眼淚便立時掉了下來。

生了這麼幾個孩子，王嬸也是有經驗的人，她心裡雖然擔憂，可畢竟沒有幾個孩子來得害怕，因此她還能不慌不忙的指揮事物，卻沒有想到向來乖巧可愛的小毛心裡居然想了這麼多，如今一聽，鼻頭登時就是一酸。

「你這孩子，心裡頭咋這麼能憋事兒。」王嬸抹了抹眼淚，將小毛摟進懷裡，輕輕的拍打著他的後背柔聲安慰著，「你放心吧，你娘這是生孩子呢，又不是生病，沒事兒的，再說了，有嬸兒在呢，保准沒事，你快去尋你家三嬸，叫她來幫我的忙，我一個人可忙活不過來。」

「我現在就去叫三嬸！」有了長輩的寬慰，小毛心裡總算舒坦了不少，聞言也不耽擱，抹了抹眼淚就蹦噠著兩條小短腿急忙往外跑。

王嬸又扯著袖子抹了半晌眼淚，這才沖著屋裡喊道，「呂二哥，快出來抓只雞宰了，給嬌嬌他娘補補身體，女人生孩子前得吃點東西，才有力氣。」

呂德成見高氏疼得底下的被褥都濕透了，王嬸卻在外頭不慌不忙的動作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出去還是守在高氏的跟前。

呂嬌嬌在廚房裡也聽見動靜了，見呂德成遲遲沒有動作，估計他心裡擔憂，便放下手裡的事兒緊忙過來。

「爹，方才娘也沒吃幾口，哪裡有力氣生孩子，你就聽王嬸的，先去殺雞，水我也給燒好了，我先擱這兒替你守著。」

有個人在跟前照看著，別管作用大不大，呂德成這心裡總算是安定了些，便連忙衝進廚房拎了菜刀就往雞圈跑。

待王嬸兒的草灰搓得差不離，呂德成手裡的雞也斷了氣的時候，李氏也著急忙慌的跑進了院子，剛一進門就揚聲喊道，「趕緊去燒熱水，草木灰準備好了沒，還有乾淨的被褥和剪子！」

「一早就備好了，還叫呂二哥殺了雞燉湯呢。」王嬸一見李氏進了院里，心裡也鬆了口氣，這事兒她雖然有經驗，可李氏是呂家村出了名的接生婆，村子里半數人都是經她的手生下來的，經驗這事她差的不是一丁半點。

李氏這才緩了口氣，連忙進屋裡查看高氏的情況。

見高氏疼得冒汗，卻還有些力氣，探手去試了身下，發現草席也是乾淨的，又瞅了眼桌子上系著紅繩的新剪子，見屋子裡有條不紊的備好了，心裡的大石頭總算落了下來。

她正吃著晌午飯，一聽大毛報了信，又見幾個孫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便一路緊趕慢趕，生怕家裡留了兩個沒經驗的人，叫高氏遭了殃，一路上急得把大毛這麼個腿腳靈活的少年都甩在了身後。

「疼得厲害不？」李氏站在炕邊詢問道。

高氏緊顰著眉頭，勉強的露出一抹笑容，「娘，疼得不厲害，忍得住。」

「忍得住便好。」李氏一聽就點了點頭，手在衣裳上來回搓了幾下，朝囑咐呂嬌嬌道，「嬌嬌，你擱這兒守著你娘，給她說些旁的分些神，這還沒開始呢，別把力氣都用完了，我先去弄點吃的來。」

呂嬌嬌知道這種事自己半點忙也幫不上，只能聽從有經驗的人。

便蹲在炕邊，緊握著高氏的手同她說些趣話。

李氏轉身就要趣廚房幫忙，卻在從堂屋路過的時候閃了進去，雙手合十暗自念叨著，「求列祖列宗保佑，老二媳婦順利生產，我家老二得個大胖小子。」

說完就要往外走，腳步卻頓了一頓，又回過身添了一句，「丫頭也行，一家子平平安安就行。」

說完便關上門急忙往廚房走，李氏的雞蛋羹剛一弄好，楊氏便急急忙忙的跑進了院子，因為太慌亂還差點絆在門檻上跌了一跤。

李氏白了她一眼，將手裡的雞蛋羹遞過去，嘴裡念叨著，「瞧你這著急的樣子，像是沒生過似的，來，先把這雞蛋羹給你二嫂喂下去，生的時候也有勁些。」

楊氏也同王嬸兒一般，一見李氏這心裡就鬆快了大半，哪裡還顧得上李氏的冷嘲熱諷，像得了聖旨一般，連忙小心翼翼的接過雞蛋羹就要進屋。

李氏餘光瞥見呂德海也要跟著往裡走，反手就給了他背上一巴掌，「你幹啥呢？自家婆娘生孩子都不讓你瞅，你二嫂生孩子你湊啥熱鬧，這是你看的嗎？閑得沒事就去幫你二哥忙活，別擱這兒礙手礙腳。」

呂德海不明所以的撓撓腦袋，卻不敢在這個緊急時刻頂嘴，只好繞到廚房幫忙去了。

高氏性子向來溫柔，此時雖然疼，卻也是細聲細氣的哼著，反而叫人更加憂心。

呂嬌嬌伸手示意高氏抓住自己的胳膊，等高氏有了支撐的地方，楊氏這才騰出手一勺一勺將雞蛋羹的餵給高氏。

「二嫂，你可害怕？」楊氏突然問了一句。

高氏知道她時常擔心著自個兒生不齣兒子，每回生孩子不只是身子受罪，心裡頭也難受，便說道，「沒啥害怕的，女人都得來這麼一遭，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便求也求不來。」

楊氏聞言便垂了頭不再說話。

沒一會兒，一屋子的男人小孩也跟著到齊了，大房一家就連面色慘白的張氏也跟著過來了，王嬸兒見著一屋子人擔心的神色，不知為何，鼻頭就是一酸，心中不禁欣慰高氏總算是熬到頭了。

吃了雞蛋羹沒一會兒，李氏又弄了碗雞湯過來，高氏懷孕以來便喝膩了這些滋補的湯，不論呂嬌嬌怎麼換樣式，她還是一聞見便犯噁心，可今兒這雞湯是為了肚裡的孩子，這樣一想，她便一捏鼻子，大口大口的吞咽下去。

東西吃下去以後，高氏又斷斷續續的疼了許久，一直到了黃昏還沒其他動靜，呂嬌嬌的心態，也已經從一開始的害怕高氏生孩子，到如今的孩子怎麼還不生下來。

幾人正著急著，高氏的呼喊聲突然一下子提高了，李氏一聽便急忙用手探到高氏身下，發現手中一片濕熱，便趕緊回身，把一直守在屋裡的呂德成和呂嬌嬌往外推，「行了，行了，別擱這兒杵著了，你們趕緊出去！去院里等著，留你王嬸和三嬸給我幫忙就行。」

呂德成知道女人生產從來沒有男人在場的道理，一聽也只能依依不捨的往外走，呂嬌嬌卻杵在屋裡不肯動彈，「奶，讓我擱這兒守著吧，我準保不說話。」

楊氏還要拒絕，李氏卻把呂德成往外一推，砰的一聲把房門給關嚴實了，「讓她瞅著吧，總歸也不是啥孩子了。」

人一清理乾淨，屋子裡頓時就進入了緊張的情緒，楊氏兩人在前頭按著高氏的胳膊，李氏蹲在炕尾撐著她兩條腿，嘴裡揚聲喊著，「用力！再用點力！我瞅著孩子的腦袋了！」

高氏一聽就咬緊了牙關，再使勁往下用力。

屋裡的人忙得不可開交，屋外的人也等得心急火燎的，呂德成打從一開始便在院子里轉悠，晃的呂志明都看不下去了，直接塞了一袋子煙進他手裡，「別晃悠了，晃得我頭疼，你實在難受就抽點煙，她們女人生孩子，左右不過一袋煙的功夫就下來了。」

呂德成向來不好這一口，現在卻也沒其他靜心的法子，只好從呂志明手中接了煙斗猛吸了幾口。

也許是心理作用，也許是這煙還真能寧神靜氣，這麼幾口下來，呂德成心裡確實舒坦了不少。

可一袋子煙抽完，他心裡是舒坦了，屋子裡卻始終不見人出來報信，反而高氏的痛呼聲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