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面見前夕
從飛鴿基地里出來,天色已經暗了。
鴿子親自送鳳汐眠離開,沒有最初的敵視,但也不是完全信任。他只是覺得,在這偌大的熱鬧城裡,多一個幫手也非壞事。
「這就是你要的資料。」鴿子將一個竹簡遞給她,「離王近年來的行蹤很詭異,就憑我們這幾個小羅羅,根本搜羅不到他的全部信息。你問的這個孩子的母親,我們找了許多年也沒找到。」
對此鳳汐眠倒是愣了一下,「沒想到你們還有這等興趣。」
「興趣談不上。」鴿子的眉眼間閃過一抹陰鬱,「當初我們小姐這麼好的一個人嫁入王府,最後卻落得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你覺著我們能放過這個女人?若非念及孩子無辜,我們也不會手下留情。」
鳳汐眠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經前面拐口,她施禮作別,「就送到這吧。」
未行幾步,紅岫從暗處走出來,「公子。」
鳳汐眠微微頷首,「那小糰子呢?」
「方才醒過一次,現已經睡下了。」
「可還鬧騰?」
紅岫心虛地搖頭,「並沒有。」
「嗯?」鳳汐眠可不覺得他是個安分的孩子。
紅岫當低頭,「奴婢就是按著公子的法子,給他紮上一針,又讓他睡上一覺罷了。」
聞言,鳳汐眠蹙起眉頭,「此舉不可多用,你連這也不明白?」
「公子,奴婢,奴婢只是不想讓他知道太多。他,他畢竟是那離王的孩子,萬一……」
「也罷。」鳳汐眠的眉頭淺淺舒緩,「回去吧。」
紅岫小步跟在後面,幾次語言又止,最後都咬著牙齒忍了下去。
便是到了聽風閣,鳳汐眠才停下來看她,「可是有什麼要問的?」
紅岫剛鼓起勇氣開口,綠鞠卻從房間內出來了,她迎面走來,欠身行禮,「公子回來了。」
鳳汐眠略略頷首,視線往旁一掃,綠鞠便會意道,「小王爺已經按照公子的吩咐,安頓在偏廳睡下了。」
「嗯。」鳳汐眠徑直走過去,無憂正躺在她平時休息的卧榻上,被子不知何時被踢落,綠鞠上前去撿,鳳汐眠緩道,「我來。」
綠鞠吶吶收手,與紅岫默契相視,悄悄從房間退出。
鳳汐眠在偏廳待得不久,知他睡得正香,輕聲退了出來,紅岫綠鞠的竊竊私語也適時掐斷。
鳳汐眠看了她們一眼,準備回房,紅岫忙走上前,「公子,紅岫有一事不明。」
「說。」
紅岫問道,「奴婢派人查了一下,那名喚鴿子的一伙人在這城中並無太大成就,公子為何,為何三番兩次低下身段與之相談,甚至還去了那等臟污之處。」
「臟污之處?」鳳汐眠難得平靜的眸又沉下幾分。
綠鞠見狀,忙道,「公子所做之事自有公子的道理,我們只需聽從指令就是。紅岫,還不快跟公子道歉。」
這次紅岫也沒有倔,低頭就是一聲『知錯。』
鳳汐眠倒也沒多怪罪,「我雖是公主之身,但追根究底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和你們並無兩樣,你們無需太過小心翼翼。至於我為何會用這些人……」
「公子。」綠鞠適時打斷,「我們不需知道公子的安排,公子要做什麼只管吩咐就是。」
紅岫在旁咬了咬嘴唇,不說話。
「那就退下吧。」鳳汐眠今日實在是累了。
紅岫綠鞠雖不能讓她百分百信任,但目前確實是對她有用。她不願透露太多,是不想連累她們罷。
飛鴿早些年就隱沒江湖,她們不理解她的做法也是情理之中。但鳳汐眠清楚,鴿子與小六雖年紀輕輕,天賦卻是極好。早年她還是烈如傾的時候就時常聽到父親對他們讚不絕口。
鴿子善於探查消息。一雙小腿生得不張揚,卻很是靈活靈巧,跑起來卻是連馬都追不上。每年飛鴿里舉辦賽事,他雖不是首個找到紅旗里信條之人,最後卻總能第一個回到終點贏得比賽。鴿子妙就妙在,他懂得變通,善變能變智變,十五歲就被烈莊主看上,委以重任,帶著一小分隊掌管大半東城的信息流向,幫了莊裡不少忙。就是生得太不起眼。
而在比賽中,第一個找到信件之人便是鼠子。鼠子的嗅覺和視覺在同齡人里最為敏銳,他精於觀察,能發現別人所不能留意之物,就像黑暗中覓食的老鼠。唯一的缺點,就是分不出輕重真假,路上被鴿子胡口一說,便把真的信件拱手讓了出去,雖拿了一個頭籌名號,卻不得圓滿而歸。
烈老莊主烈明巒曾說,若鴿子和鼠子兩人聯手,將會是這輩年輕人里最傑出的信人。在飛鴿里,分管各部消息的頭領,就叫信人。
至於小六,他的長處在於交際,其中的孰輕孰重都能掂得一清二楚。在外人面前圓滑得當,或有巧言令色之美稱,然與之處久了的人卻知道,他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這麼些年過去,他們還能堅守至此,著實不易。鳳汐眠找他們,不僅是藉助他們的力量,更重要的,她也想知道當年父親和哥哥到底因為什麼而隱退江湖,連她這個女兒也不告知。
若非木清瀾在她來之前說過烈家上下恐有隱居之可能,或許她到現在都還被蒙在鼓裡。
鳳汐眠回房間躺了一會,半夜被一聲尖叫聲吵醒,聲音來自偏廳,她趕過去之時,床上已經沒有無憂的影子。
正欲喚來紅岫綠鞠,黑暗的角落處卻傳來一聲「娘親」。
「小糰子?」鳳汐眠輕聲靠近,剛剛蹲下,無憂就撲了過來,「娘親,我以為娘親要丟下無憂走了。」
「怎麼會。」鳳汐眠遲疑些許,到底沒有將他拉開,「剛剛做噩夢了?」
無憂想了一會才點頭,「嗯。」
「那告訴娘親,都夢見什麼了?」
「夢見娘親丟下我走了。」
鳳汐眠:「……」她便心想,這個孩子也著實可憐。原本想找到他的母親,藉此對付那個人,如今這個法子,她怕是又要重新斟酌了。
夜裡微涼,皇甫無憂縮著身子,非要和鳳汐眠睡在一起,還說只有這樣才不會做夢,不做夢才不會害怕,沒有害怕才能睡得安好。
這一大框子合情合理的借口砸下來,鳳汐眠也不能拒絕,拒絕了就是不合情不合理。
只是她習慣了一個人獨處,如今多了一個人……就算是小孩,她也適應不來。便是等他熟睡過去,披了一件外衣,到青湖上面站會吹吹風。
在閆亞國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之久,和親之事卻一直耽擱,總歸是件麻煩事。
前些天,她收到冰岐國傳來的兩封信函,一封是木清瀾親筆,內容無外是讓她多注意身體的關心。而另一封,出自鳳皇。
若此次只是簡單的和親倒還好,只是答應鳳皇要找的東西,她若不親自出馬,勝算怕是渺茫。
「公子。」
夜裡本是安靜,突然闖入一個低獷的聲音,好生破了雅靜。
鳳汐眠攏了攏肩上的衣服,回身就看到戰天棘舉步走來,「公子可是在想明日之事?」
皇甫無憂失蹤一天,離王府上下亂成了一窩粥。鳳汐眠故意由著無憂拉著招搖過市,途中特意避開眼線,算下來,這消息傳進王府也是不久前的事。
「將軍對我不放心?」鳳汐眠淡道。
戰天棘忙否認,「公子聰慧過人,屬下怎敢懷疑。」這樣說著,眉頭卻不由擰了些許,「屬下就是擔心,鬧了這一出,公子怕是不能置身事外了。」
聞言,鳳汐眠的唇角不由漫上一層寡淡的笑。
當初她滿心歡喜地穿上嫁衣,與心愛的男子拜堂成親,從他踢花轎,接她下轎的那一刻起,走向殿堂的每一步,都讓她刻骨銘心,至今難忘。
如今,她是真真不願借用另外女人的身份再次成為他的妻子。太諷刺,也太可笑。
可現下的局勢,他們在拜堂之前不得不見面。見了面,這些破綻怕是圓不回去了。
「夜深了,將軍請回吧。」鳳汐眠笑顏淺淺,已看不出絲毫情緒。
戰天棘寞寞嘆息,「公子,姑姑說你不相信身邊的任何人,看來我是說什麼也沒用了。屬下只是想讓公子知道,屬下忠於公子,便只認公子一個主子。」說完行禮離開。
鳳汐眠靜靜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又站了一會,方回到側廳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