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的觸動
無半點星際的黑夜,涼風時起時落。
離王府最上層的牢房裡,陸續有微弱的水滴聲透過牆壁傳來,好似那雪慢慢融化成的水被風吹落的聲音,落得極緩。
牢房很暗,冰涼的風從牢房后牆的窗口吹進來,密不可破。狹窄過道壁上的火把欲明欲滅,寒意逐漸滲透進每處角落。
「王妃,你的身子弱,快多穿些衣服。」綠鞠把自己的衣服脫給鳳汐眠,鳳汐眠搖頭避開,「我還沒弱到這種程度。」
話是這樣說,紅岫和綠鞠還是一左一右緊緊守在鳳汐眠身邊,想為她遮寒避風,可就算如此,她們仍是能感覺鳳汐眠身上的溫度越來越低。
紅岫急得一臉氣憤,「太欺負人了,離王受傷關王妃什麼事?他自己功夫不到家連幾個刺客都解決不了,憑什麼要怪在我們王妃頭上?難不成他活不了還要讓王妃給他償命?」
鳳汐眠微不可查地皺了眉頭,終是不作聲。
「紅岫,別說了。」旁邊的綠鞠輕聲道。
紅岫動了動嘴皮子,沒再說話。
鳳汐眠已經睡下。綠鞠還是把外衣輕輕套在她身上。雖然鳳汐眠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但綠鞠心裡明白,她到底對離王還是很擔憂的。離王遇刺事有蹊蹺,鳳汐眠又剛好完好無損地出現在現場,確有嫌疑。現下離王昏睡不醒,她們又不能與戰天棘取得聯繫,如此一來鳳汐眠的嫌疑怎能洗?她就是擔心離王又能如何?
已經過去四天,皇甫釋離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
外人曾傳,釋離王是這閆亞國唯一的戰神。他早年曾率三千鐵血騎兵擊退上萬蠻軍,創下以少勝多的戰例近百,舉國上下無人不知。他十一歲從軍,十三歲上戰場,幾乎走遍閆亞國各個州鎮,降服的小國無數。現下四國鼎立,分有冰岐國、閆亞國、天狸國、都衍國,而閆亞國地域狹長橫穿東部,故皇甫釋離又堪有東方狼王之名。
東方狼王,那該是多高的享譽。皇甫釋離這般無堅不摧之人,竟也降不住幾個刺客,說出去怕是無人能信。鳳汐眠起初也不信的,但那夜他渾身是血昏倒在地的畫面又歷歷在目,便是現在,她還心有餘悸。
半夜時分,風更寒。
她們三人靠在乾草上睡著。紅岫翻身無意壓著鳳汐眠的手,突然一個激靈睜開眼,著急地摸了摸鳳汐眠的手,竟然那樣冰。此時鳳汐眠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嘴唇更是蒼白如雪。她忙叫醒綠鞠,「王妃好像發燒了。這樣下去可怎麼好?綠鞠,你身上可還有王妃的葯?」
綠鞠搖頭,儘是憂愁。
當時北冶直接闖進來把她們送進大牢,她哪裡來得及備葯。
「太欺負人了。」紅岫站起來,對著外面的獄卒大喊,「來人啊,快來人。沒看到我們王妃被凍得臉色發白了嗎?王妃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也吃不了兜著走。」
綠鞠在鳳汐眠渡氣,倒希望紅岫能鬧出再大點動靜。繼續這樣下去,鳳汐眠的身體肯定受不住。
沒一會,那幾個獄卒到底還是走過來了。
領頭的獄卒長一靠近就被紅岫抓著脖子,「我們王妃病了,快去將決明子給我叫過來。王妃要是出事,你們誰也逃不掉責任。」
「這可不行,上面交代了,任何人不能探監……」感覺紅岫的手差點要勒斷他的脖子,他忙改口,「不過,你要的被子我們可以多給你拿。還不快給王妃多拿幾個被子過來?」他瞪旁邊的小獄卒。
被子送進來,紅岫趁他們沒注意,直接把人給踹了,「綠鞠,我們殺出去。大不了和他們同歸於盡。」
「紅岫,不可。」綠鞠攔住她。那被紅岫摔在地上的獄卒立馬從地上爬起來,扶著獄卒長溜出牢房,氣兒也不喘地把門鎖上,一人道:「打獄卒可是大罪,你們竟敢……」
「怎樣?」紅岫走過去又要抬腳。
那些獄卒忙後退,像在看一個瘋子。
獄卒長倒還鎮定,「王爺現在重傷在床,你們最好還是安分地待著。有什麼冤屈都得等王爺醒來再說。」
「現在就把人給我放了。」
獄卒長剛剛說完就被這個聲音嚇得眼皮子直顫,回頭看到來人,剛剛停直的腰立刻匍下幾分,「碾,碾公子,你怎麼來了?」
碾遲庚看到躺在乾草上幾乎不省人事的鳳汐眠,拳頭握得想揍人,「別他么的廢話,趕緊把人放了。」
獄卒怎敢猶豫,「是是是,這就放。」
紅岫綠鞠見狀,想叫醒鳳汐眠,碾遲庚大步走進去,「我來。」
「來什麼來,滾。」紅岫倏地攔在前面,恨不得用眼珠子瞪死他。
碾遲庚嘴角抽搐,哭笑不得,「把你們扣進去的是他們又不是我,你沖我發什麼脾氣。」
綠鞠上前拉住紅岫,眼下鳳汐眠昏迷不醒,她們兩個弱女子根本出不了什麼力,只能求助旁人,「碾公子,有勞了。」
涼風陣陣,寒風刺骨。
鳳汐眠抱緊自己,依然擋不住這密不透風的冰霧。她不知道所站著的地方是何處,眼前所見到處白茫茫一片,那白霧源源不斷地飄來,不知其所源,似要把她整個吞噬了一樣。她亦不知那白霧下面是不是路,所以也不敢走動。耳邊似有女人的迴音,她順著那聲音緩緩挪動,終於聽清楚了一些:
「……阿離。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他們都喊你離王,可我不想這樣叫,你是我的丈夫,理應和別人不一樣的……阿離,我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我有身孕了。你快要當爹爹了,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第一個孩子……阿離,今天我把懷孕的消息告訴我阿哥了。可是他不高興,他說生孩子很疼的,我從小就怕疼。我阿哥說,阿母就是因為生我的時候難產去世的。阿離,我怕……還有兩個月我們的孩子就要出世了。阿離,臨產的那幾日,你可以不以待在我身邊……」
再近一步,就一步她就能看清那人的眉目,可腳下突然一個趔趄,鳳汐眠整個身體迅速就往下墜。那裡彷彿是無盡深淵,她始終到不了底下。
「眠兒……汐眠,醒醒,汐眠……」
鳳汐眠猛地驚醒。有那麼一瞬,她以為自己墜落地面了,那一震太強烈,也太真實。
可到底,不過一場夢。
夢……她剛剛做了什麼夢,為何又想不起來了呢?
「做夢了?」
「嗯……」竟是皇甫釋離。她慢慢撐起身子,「你,怎麼樣了?」
「無礙。」他說完,鳳汐眠的目光已經掃了過來,他竟穿著睡衣,蒼白的面頰無一絲生氣。他的手搭在她的手背,她下意識地反握,在他的脈搏處一探,平靜的眸閃過驚詫。
皇甫釋離已經把手拿開,但她多少還是探出來了,「你受了很重的內傷,體內的餘毒未清,又受了劍傷……你該躺著好好休息的。」
「告訴我,剛剛做了什麼夢?」皇甫釋離答非所問。
那一瞬鳳汐眠竟在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一抹蒼涼。她看不懂他,從他對她的反應來看,他似是很久便認識她的,但怎麼可能呢?她從來沒有出過醉閻黃林,而且她也沒來過閆亞國,連東城也是第一次來。
久久沒有說話,似聽到他無奈的嘆氣。她抬頭看他的時候,他已經準備要走了,「這幾日我昏迷在床,不知道他們會把你關進大牢……委屈你了。日後,不會有人再這樣對你。」他背對著她站著,單薄的身形,平添孤寞,開口的語氣又淡了幾分,「你是本王的妻子,整個離王府的女主人。除了本王,沒有任何人能動你。你也無需委屈求全,這樣並不能證明什麼。」
是啊,她鳳汐眠只是冰岐國的公主,嫁過來本就為了平息兩國戰亂。他離王又何其尊貴,他是閆亞國的鎮國天柱,沒了他閆亞國當時少了大半氣脈,任何想讓閆亞國滅亡的人都想取他性命。只可惜他命硬,這樣的重傷都還能安好。而她不過是母國派來的安國安民的棋子,又怎有那樣的能力去害他?
鳳汐眠醒來一會,又睡了過去。
而北院這邊,皇甫釋離撐著身子剛走進門,整個人直接就倒在地上了。
決明子聽到下人來報,氣得兩眼哆嗦,「我不是叮囑過你們,他的葯浴不能停,不能停。那北褚是怎麼跟我保證的?北褚他人呢?把他給我叫過來。」
北褚,北褚要是在就好了。劉陸心下祈禱著,已經急得頭暈腦脹,但凡他有北冶北褚的半點功夫,這會他還真會直接把人拎去北院,可眼下……他繼續央求道:「決明子,不是我們不攔。你也知道王爺那脾氣,我們就是想攔也攔不住啊。而且王爺就出去了一小會,可他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蒼白了。決明子,你,你還是快些過去看看吧。」
「看什麼看,他的死活跟我沒關係。去去去,都不要在我這裡賴著。」是要證明決心,他拎起掃把就把人往外趕,不管外面的人怎麼敲門,一個字兒也不想回應。
然沒過一會,門還是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