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憶·不成文·(十)】
那是一個斜度很大的坡,處在山樑的中段,去集市的必經之路。
不知是雨水沖刷,還是山洪造就,那一段路長相奇醜。
黃色的土凹進去,再突出來,坑坑窪窪一個接著一個坑,對於那時的我來說,那路長的很不公平,因為大人一腳便跨過去那些溝壑坎坡,我則一個坑進去,再扒拉著爬出來,如此反覆,走過那段路后渾身是黃色的土,一拍有些嗆鼻。
泥土是有腥味的,乾燥的塵土是干腥,
所謂的芬芳,是下過雨後的味道,於我來說,太陽底下的土,是不受私人待見的,太干,太硬了。
那土坑有矮有高,除非是爬不上去的,其它的爸媽多是不會施以援手嘞~
因為出門的第一句就是:「到時自己走,哭了也不背~」
哥哥在前,偶爾嫌棄我慢,不過也會走走停停的等著。
想要「攆路」(跟屁蟲的意思),就得自己走,每次進山,這是前提。
我的性子,只要是進山,多是野路子,
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除了好奇,還是好奇,那裡人煙稀少(幾乎沒有),所接觸到的東西,原始而神秘。
雖然沒有跟著進過真正的森林,但是根據媽媽對她小時候的描述,那裡,是另一個世界。
媽媽只去過一次,然留下的記憶卻是深刻的刻在腦子裡……
那時,媽媽大概接近十歲,和外公一起,由著外公當地彞族朋友的帶領進了黑彞族的轄區拿自家貨物換取糧食,一隊人一路,跟著領路人進山。
彞族,分白彞族與黑彞族,那個年代,黑彞族多深居於森林內部,而白彞族則更靠近漢族的住居地,黑彞族與白彞族的脾性有很大區別,他們乾脆、說一不二到極致。
人是不需要太過極致的,特別是人的脾性……
對於還是孩子的媽媽,觀察的最多的不是人的臉色,而是周圍的景,沒有見過的蟲,沒有見過的鳥,沒有看到過的樹……
那裡有一類苔蘚,最長的有七八米,通體綠色,細細的葉子上帶著絨毛,末端鵝黃,蜿蜒著長在地上,不分枝丫,一條莖伸長到底,水蛇一般~
幾十個人環抱才能圍住的樹最是常見,走在過人頭的野蕨林里,
精神上能深刻體會到「渺小」二字,外界的東西在那裡得到了放大,且生長的更自由頑強。
同是生命,同在地上生長,所區別的是我們以行動換來了有限的命數,他們用靜止的生長換來了永恆長存。
媽媽的記憶里,有一棵參天的花樹,很大,當時去的那十幾個人怕是牽手亦然抱不住它,那一次正趕上它的花期。
二十齣頭的漢子手臂環抱,取其一半,大約就是一朵花的尺寸,顏色是紫紅,艷麗又招搖,樹身有花無葉,有葉無花。
通體朝著密林上躥長,爭奪著陽光,就像一個穿著華服的新娘,走在人群攢動的市場,靜靜的樣子已是艷壓群芳,各色的花樹雖然嬌艷,但是少了一絲霸氣味道。
沒有見到過人類的鳥,多是不怕人的,你張牙舞爪的嚇唬,在它們眼裡,你就是一比它們體態大些的傻叉。
它們不怕人,因為沒見過。
好事亦或好奇的還會到你周圍飛幾圈,因為你是腳走路,它們心氣兒高的認為你是愚蠢的地上動物~
和那些哞哞叫的野牛,呦呦叫的野鹿沒有區別,只是兩條腿的動物,和樹上的猴子像了那麼一點。
沒有見過人的鳥兒,在它們的角度,作為佔領了天空的鳥類來說,人類是低等,不能飛的種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