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痴情人

春妹想讓段琴幫姐姐消除身上的戾氣，讓她變回以前那個純凈蓮花的模樣。段琴訂製了一把琴，需要點時間。以前那把無底蕉葉式的古琴已經斷了，她重新訂做的古琴為師曠式。

無底蕉葉琴周身的線條圓潤而流暢，琴頭別具一格，憨態可掬，且生趣盎然。相比之下，師曠式周身的線條比較特殊，它琴身中部有一圓，形制奇古，大腹能容，拙而生趣，不同凡響。段琴訂做的師曠式古琴更為特殊，因為它無弦，只有底面。

猶如一塊木板的師曠式古琴被段琴放在琴桌上，此琴軫池徽點具在，只是無弦，總顯得奇怪。琴長三尺六寸五，一百二十五公分，象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寬六寸，二十公分。厚兩寸，六公分。整琴與人身相應，有頭、頸、肩、腰、尾、足！

段琴在屋中忙碌，兩位身穿束胸文墨裙的侍女幫她掛起四面絲綢，八方絲巾，隨後點起焚香，看著瑞腦慢銷金獸。

「大功告成！」

段琴雙手叉腰，還算滿意的看了看自己和兩位姐妹的作品。

「小姐，為何要擺這些絲綢？」

「象徵四象和八卦。」

「這和你彈琴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啊，但小符看到肯定懂我的意思，她是星祭師，懂得八卦，更知道八卦中的陰陽太極圖，她需要調整自己的內心。只要她擺正心態，我的琴聲就可以幫她驅除心魔。」

兩位侍女滿眼的崇拜，像段琴這種親民的小姐，真是少見。

「小姐，你將要彈的，就是這把無弦琴嗎？」

「嗯！」

兩位年輕貌美的侍女有些期待。

「小姐，一會我們可以留在房間里聽嗎？」

另一位侍女有些嗔怪她，從背後戳了她一下，在她覺得自己做錯事低下頭時，段琴莞爾笑道：

「當然可以啊。」

侍女對著段琴笑，後者之步若緩緩微風，她一邊開門一邊說：

「小符來咯~」

相比外面明亮的光，窗上掛滿遮陽布的房間有些陰暗。

「琴姐姐，什麼事啊？」

今天有些神秘兮兮的，春妹在後面輕推她的背。

「進去就知道了。」

段琴今天沒穿寬袖的裙子，但戴著冰袖。她港灣般的手臂指向房間，稍稍得意的說：

「好看嗎？」

看著別有用心的擺置，小符說好看，仔細觀祥后開口：

「好像八卦啊！」

段琴對侍女俏皮的眨眼，她就知道小符可以看出來。

「小符，坐在裡面吧，我想為你彈琴。」

小符不知為什麼，但她沒問，這看起來像一場「預謀」，但肯定是為了她好。

坐在八卦中心，段琴對符春妹示意，後者站在一個空隙看姐姐，兩位侍女則端坐在段琴身後。

「閉上眼睛，這首曲子叫《寧神奏》。」

小符點頭，旋即閉眼，但她做不到屏氣凝神，這幾天她的腦子裡都是聯姻的事。楚國的皇子會是一個怎樣的人？不管他有多好，肯定不及沫。盜顏·沫這三個字，已深深刻在她的心裡。

段琴抬臂，第一星神色星神「天籟」催動，兩大一小星團在邊襯托。指尖緩緩落下，無弦的琴底連出七彩的琴弦。琴弦非實物，但可奏神樂。段琴玉手輕擺，還未痊癒的指尖若無其事的在琴弦上掃過，頃刻音符飄散。

段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這兩年的修行，一開始她什麼都不會，師父總是呵責她，說她天資愚鈍。

在燕國是有名仙樂師的段琴被說的毫無用處，後來她和猴兒一樣禁視禁言，當兩個感官暫且關閉，聽力和觸覺就會格外的強，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段琴終於可以彈出當年她聽到的琴音。

玉手掃后連撥，其聲恬靜，如驅妖魔之神令。

古琴的音域為四個八度零兩個音，三種音分別為七個散音、九十一個泛音、一百四十七個按音，都以「靜」為主題。段琴經過兩年的修行將它們完全掌握，此時動指便令三音交錯，琴音變化，悠悠不盡。

先是一方恬靜，後來萬物呼喚之音，無數音符漂浮在小符身邊，令人的心慢慢放鬆。段琴大概知道小符是為何而起的戾氣，沫的死對她而言滿是遺憾和震驚。但這麼下去不是辦法，人不能被怨氣所控，只能將其生出，再將其消化。如若小符自己不行，就用這美妙的琴音來幫她。

此琴無弦，因為古琴的有效弦音比較長，因而振幅大，振動時間久，其餘音綿長不絕。段琴以前總會運用走手音來彈奏美妙的樂譜，現在不然，以星神星團之力形成的琴弦消除了這個麻煩。

「嗯？」

春妹本來在看姐姐，突然生起困意，像待在炎熱夏日的午後，眯著眼就要睡著的那種。春妹坐在地上，和冬妹一樣雙耳貫入音符。

寧神奏乃神之樂，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為靜，第二階段為萬物之音，第三階段為聲中靜。前兩個階段后，閉眼的段琴已進入最佳的彈琴狀態，現在她的手指完全是本能彈奏，她用凈化自己的曲子凈化小符。

四相之絲綢，八象之絲巾，當它們在樂聲中落下時，房間的檀木地板化為一潭清澈的玉湖。房間的牆壁消失不見，只有湖水的汩汩微流聲和小風輕吹的聲響，小符慢慢睜開了眼，她煩躁的心一下子很平靜，她忘記自己上一秒做的事，也忘記自己何時來的湖邊。

「這是哪啊？」

小符看著手掌之下，它抵著湖面，但未下沉。小符有些奇怪的站起身，在這片無邊無際的水中，她渺小的像蒼穹中的小雲。

「沫？」

小符第一反應是叫出他的名字，似乎沫能出現在她身邊，幫她度過所有難關，但無人回應。腳底一空，小符身體下陷，她撲通落入水中。

身體帶著一連串氣泡出現在水裡，小符的長發到處飄散，一對滿是疑惑的眸子不停的看四周。小符被完全泡在水中，她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似乎所有的疲倦都得到解脫。

小符看著湖面的光影斑斕，身後飄出一股又一股的黑氣，那些黑氣是她的怨念，它們在水中下沉，像一頭兇殘的野獸正被帶有封印的雙手拉入湖底。小符精緻的面孔朝上，看不見那些被扯下去的黑氣。

之前的疲倦慢慢消失，雙眼的辛酸也憑空飛逝，小符閉上眼，在水中猶如輕柔的睡美人。

溫暖的光照在身上很舒服，小符聽到了沫的聲音。

「小符，我會在你心裡，一直陪伴你。」

她的嘴角勾起一絲甜甜的微笑，令人沉醉。隱約間，眼前出現很多模糊的影子，那些影子是蓮葉，在它們旁邊，蓮花盛放。

段琴彈完琴時，四周的星神星團之力都收入體中，而房間里的小符、春妹以及兩位侍女都躺在地板上入睡。她們從未睡得如此安詳，段琴給他們蓋上絲綢，然後坐在小符身邊。

她還未將辟寧的事告訴小符，要是她知道，恐怕會更加悲傷。

玉手撫摸小符的小臉，段琴滿臉心疼，從小符之前的心之鳴音來看，她憋了很多委屈，但無處釋放，真是個滿心悲傷的孩子。

小符的睡顏十分可愛，時不時微笑，露出兩個治癒的小酒窩。

在千里之外，一個和她素不相識的男人對她十分痴戀，特別是那對酒窩。

男子立於城上，取下信鴿脖間的信封，他本無心，看到信時卻難以置信的又瞅了兩眼。

「羋林，羋林！」

風流倜儻的羋林跑到青年男人身邊，急躁躁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皇子殿下，怎麼了啊？」

被他稱為皇子的男人拿出一封信，滿臉笑意的說：

「快讀讀上面的字！」

「寄者：燕國國相符伊尹。收者：楚國皇子羋號。」

羋號雖是皇子，但捏拳振作，高興的不像樣。羋林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情比金堅。

「和她有關？」

「肯定的！」

手臂從肩膀上摟過羋林，兩人靠著城牆，打開信封。

信中字少，為：

皇子，前聞卿議婚之意我為之圖，我女今同，願君晚些正來議婚，以議嫁之事！

「上次不是說再議嗎，怎麼這麼快就同意了？」

「不管!」

將信收了起來，羋號拍了拍羋林的肩膀，興緻勃勃的說：

「總之能娶到她，我就樂意！」

「羋號，你可是皇子，怎麼這麼痴情？」

羋號在兩年前第一次見到小符的容顏，嗯……在一張外界報紙的通緝令上，照片里的符冬妹蹙眉可愛，令人心生愛憐。當時羋號就對羋林說，這個女孩，我要定了！

此後，他花費兩年時間搜尋符冬妹的消息，因為楚國是封閉式國家，所以花費時間較長，但得知她是是燕國國相之女后，他直接寫信表達自己的愛意。

在羋林眼中，即便兩年有餘，羋號對符冬妹的熱氣依舊未減絲毫。活了二十三年，這是羋號第一次這麼動情，也是羋林第一次見皇子對一件事這麼上心。當羋林說他痴情時，羋號笑之：

「人之一世，能遇見個愛的人不容易，見到個一眼就愛上的人更不容易。既然愛，自然痴情。再說皇子怎麼不能痴情？」

「你以後還要娶很多人。」

「那是父皇的看法，我只想娶一個！」

「好吧，反正我不相信一見鍾情。」

「為什麼？」

「感覺一見鍾情更像見色起意，因為都不了解，何談愛？」

羋號忍不住笑，拉著羋林就走。

「也不能這麼說，報紙上的段琴比符冬妹更漂亮，妍軒·幼幽比符冬妹更可愛，還有個撒切爾·凡奧，冷峻的樣子是你喜歡的類型。但我注意到的，只有符冬妹！」

羋林聳了聳肩，一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反正我不信。」

「不信拉倒，陪我去找父皇。」

「陛下會生氣的，你確定現在就去找他？不組織一下語言？」

羋號知道父皇的性格，但依舊信步向前。

「不管，直接去！我現在很著急，想把這件事分享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