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以父之名
一陣「嗞嗞」聲中，只舔了三下，濡濕的符紙就被舔成了卷，幽影一伸脖子吞了下去。
與此同時，汪瞎子緊繃的身體好像泄了氣的皮球，無力地躺回去不再動彈，很快發出有節奏的呼吸，竟然睡著了。
「他沒事了。」江小白鬆了一口氣。
再看幽影，它吞了符紙后，窩在汪瞎子身邊蜷縮成一團，轉眼也睡著了，發出陣陣呼嚕聲。
實在是太意外了，這隻小豹子不但厲害，居然還有這等本事。
汪瞎子處理完了，我叮囑姜白：「你在家裡看著瞎子，我出去一趟。」
說完，我抓起手電筒插在腰上，又在牆角抄起一把斧頭，轉身出門。
我想去淮水邊看看老村長，如果他真的就是幕後惡人，我饒不了他，如果事情與他無關，我得要去幫他。
剛跨出大門，江小白伸出手一把將我拉住。
「什麼？」我不解回頭。
「小心。」江小白幽幽吐出兩個字，鬆開抓著我的手。
沒有更多的話語，不過我從她眼神中感受到了關切和擔憂，不由有些感動，重重一點頭，「嗯」了一聲，轉身衝進了夜色中。
汪瞎子倒下了，江小白要照顧他，就連幽影吞了符文都有後遺症，我只能獨自前往。我心裡也明白，這一趟只怕會有危險，不過有些事情我必須得去做，困擾我許久的迷霧必須得撥開。
夜色中，寂靜無人，我孤身一人奔跑，手裡緊握著斧頭，絲毫不覺得害怕。相反，那種就要觸及真相的興奮充塞滿胸膛，平添了無窮動力。
穿過村莊，跑過小樹林，這次我順順利利來到了淮水邊。
往前打量，淮水中隱約還可以看見一點紅，那艘古怪的無人小船已經開遠了。再看岸邊，一片死寂，水猴子已經全都不見，唯有郭家柱插下去的那根木棍還豎立著。
我有些不敢置信，剛才似乎很激烈，老村長好像在用某種法術和水猴子交戰，怎麼轉眼就結束了嗎？
我不放心，又衝到水邊，想要看個明白。
隨著我的接近，水中央那點紅芒忽然變得迷茫了起來，放眼看，北岸那邊無聲無息涌過來一堵灰白色的霧牆，逐漸將那艘小船吞噬。
這是淮水裡的秋霧，由於本地進入夏末初秋後晝夜溫差大，到了午夜經常會起大霧，這種狀況倒也不罕見。只是此情此景，卻給了我一種莫名的壓力，彷彿那霧氣中隱藏著什麼可怕的東西。
一股危機感油然而生，我抓著那根棍子，又觀望了一會沒發現異常，霧氣已經快要涌過來，我決定放棄，先回家再說。
就在我鬆開棍子的瞬間，有細微的聲音傳入我的耳際，這是……青銅碰撞的聲音！
我吃了一驚，低頭看，只見棍子穿過一截青銅鏈的環扣，深深扎進了地里。原來郭家柱並不是胡亂插下棍子，而是將青銅鏈固定住。
腦海中電光閃過，我扔下斧頭，開始扯那根鏈子。
果不其然，入手就發現不對勁，青銅鏈很沉，我扯得很吃力，下面肯定有什麼東西！
我立刻加快了速度，這下面有可能是水猴子，也有可能是別的什麼東西……
隨著我用力拉扯，青銅鏈崩得筆直，劇烈震顫，發出很大的聲響，水面被震麻了一條線，就快出水了！這時我提高警惕，稍稍放慢了速度，防止有水猴子會突然出水暴起傷人。
就在這一瞬間，初起的濃霧猶如滔天巨浪，涌了過來，無聲無息將我徹底淹沒。
轉眼之間，四周圍一片灰白，視線只剩下了兩米左右。
雙目幾乎不能視物，我不由緊張起來，心跳加速，呼吸聲急促，在這死寂的大霧中格外清晰。
終於，伴隨著「嘩啦」一聲，水面炸開，那個東西被我一把拉出了水。我趕緊鬆開鏈子，抓起斧頭，做出劈砍的架勢。
看清是什麼后，我大吃一驚，趕緊又把斧頭扔了。
猜想得到了證實，銅鏈鎖住的不再是什麼水猴子，赫然是老村長郭家柱！
他仰躺在河灘上，雙手分置兩旁，拳頭緊攥著，再看他的臉，嘴唇緊抿，眉頭微皺，一動不動。
探了探，已經沒了呼吸，不過從他的表情來看，應該是剛閉氣不久，大腦還有些意識，我立刻就地展開了急救。
只按了幾下，郭家柱脖子一梗，噴出一大口水，然後齁著嗓子深深吸了一口氣，由於太猛烈，發出明顯的氣管哨聲。
我鬆了一口氣，還好發現的及時，要不然這傢伙准得不明不白死在淮水下。
現在看來，他很可能早就知道我在一旁偷看，所以故意用棍子固定住銅鏈，就是防止自己一旦出事，好提醒我救他。
又喘了幾口氣，郭家柱無力地睜開眼，看了我一下，緊皺的眉頭鬆開，嘆了一口氣，又閉上不再說話。
現在四周圍已經完全被濃霧籠罩，危機感山一般壓了過來，不是說話的地方，我連忙摸索到了郭家柱的腳，開始為了解鏈子。
他的雙腳被雙環扣鎖住，我有過一次經驗，即便是不用眼睛看，撬起來也很輕鬆。隨著挖耳勺碰到機關，只聽「咔噠」一聲響，銅鎖打開。
就在這時，耳畔傳來郭家柱低沉的聲音，「伢子，夜路不好走，你回家吧，別管我了。」
「少廢話！」我懶得跟他啰嗦，抓住他雙手蹲下來，用力一帶，背在了背上。
郭家柱又嘆了一口氣，沒再說什麼，也沒有掙扎。
背上郭家柱，利用淮水確定了下方向，我開始小跑向村子，準備先把人帶回去再說，等安全了再問他問題。
行程出乎預料的順利，我走過河灘，穿過小樹林，進了村子，一路毫無阻礙。現在村子也已經完全被濃霧籠罩，目力根本不能及遠，走近了才能看見房屋的輪廓。
看見第一棟屋子后，我鬆了一口氣，進村了就好。
老村長儘管年紀大了，可身體健碩，牛高馬大，再加上我急著回村跑的很快，到這時已經沒力氣了，準備向村民們求援。
村子北面第一家就是麥香大嫂家，她自己出了事，男人可能還在家裡，我立刻跑到門口，放下郭家柱，用力拍門大喊：「他大哥，老村長出事了，快出來幫忙！」
連喊了三聲，裡面依舊黑黝黝的，一點動靜都沒。
我琢磨著，他大概是去村公所照顧他媳婦去了，他們家兒子在縣城打工，家裡沒人。
轉頭看，郭家柱斜躺在牆根下，一動不動，好像又昏過去了。我這時雙腿發軟，渾身汗濕，已經沒力氣再把他背起來，只得先把他留在原地，又摸向下一家。
緊挨著麥香嫂子家的是連生大哥家，夫妻倆三十來歲，家裡有兩個還在上小學的孩子，院子里養著一條大黃狗，可凶了。然而，這回我喊了更久，拍門拍的更大聲，不但沒人應答，連狗都沒叫喚。
「奇怪了……」我有點懵，難道，連生大哥全家都出門了嗎？
懷著疑竇，我回去看了下郭家柱后，又摸向了下一家。
這回是秋大娘家，只住著老兩口，都已經六十開外，由於大娘腿腳不好，幾乎不出遠門。
然而，和前兩家一樣，任由我喊破了喉嚨，裡面依然沒人應答。
再看四周，茫茫一片大霧，一盞亮著的燈都沒有。我剛才喊的很大聲，按說左鄰右舍都該聽見，就算不出門，總該亮個燈吧？
大霧中，烏頭村靜的瘮人，不但聽不見人聲，就連雞鳴狗叫都聽不見。村子一點沒變，可給我的感覺，卻是說不出的陌生。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咬牙，抓住他家的大門用力向上一托，把門板給託了下來，隨手靠在一邊，進了屋子。這是那種老式的木門，上下窠臼的，就算裡面拴著，一托就能給托下來。
當然，一般只有賊會這麼干，可現在一切都很不尋常，我也顧不得了。
進門后，我摸到燈繩拉了下，可燈並沒有亮，停電了嗎？
我打開隨身攜帶的手電筒，在屋子裡來來回回尋找，心跳到了嗓子眼，生怕看到想象中可怕的場景。不過一圈找下來，什麼發現都沒有，屋子裡不但沒人，那條大黃狗也不見了。
我更疑惑了，總不能這三家人全都離家了吧？
由於老村長還在外面，我不敢久留，連忙退了出來，再次回到了麥香嫂子家門前。
檢查了下，郭家柱呼吸有些急促，不過狀態還算好，只是又昏了過去。我這時體力恢復了些，將他背上，跑向村子南面。
郭家柱家在村子最西頭，離這裡比較遠，家裡又沒別人，我準備乾脆將他背回家。
一路在濃霧中穿行，我咬緊牙關堅持著，大汗淋漓，好在我到底年輕力壯，在體能將要崩潰之前，終於趕回了家。
和別人家一樣，我家裡也是黑漆漆的，一點聲音都沒，院門和大門洞開，還保持著我出去時的姿態。
進了堂屋，依然一個人都看不見，我把郭家柱往竹床上一放，大聲喊：「汪瞎子，江小白，快出來，郭家柱出事啦！」
我的房間里沒有回應，養父的房間里也沒有回應，反而是廚房裡傳來蒼老的聲音，「小希放學啦？我在做撈麵，盛一碗給你吃。」
我如遭雷擊，這聲音是那麼的熟悉，赫然竟是我那已故的養父——丁老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