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樓內原本太過空闊的中堂，四個方位分別建出月洞，形成隔而不絕、虛實相生的怠境，堂上有幾張長几並排，擺在几上的物件不算，約莫兩人手拉著手環抱出來的尺寸，上頭還蓋著大塊黑布完全遮掩住實體。

雍紹白就立在那物件之前，沒有看，下瞬，抓住黑布將其掀開。

蘇仰嫻屏氣凝神，當那物件的真面目落進眸底，背脊陣凜然，腦門發麻，動了動舌，又張了張口，勉強才從唇間蹭出聲音——

「東海……東海卓家的鎮宅玉石……」

當年初見，傳聞中天地所造的玉石從湖底突出，形成石峰，被東海卓家圈護在湖心亭中，而今再見，石峰中的真玉未現，天然所生的巨石卻已被開切成數塊，經過了分崩離析，然重聚此。

數了數，竟有九塊之多，塊接連塊拼成原來模樣，但見那蜿蜒其上的明顯裂痕，渾然天成的美物就這毀了，胸房陡然緊縮，顆心當真疼得要命。

噢，不，完整的樣子還差塊啊。

才想著，就見身邊的男人忽從袖底掏出物，將那方玩意兒輕巧卻也鄭重地放進那唯的凹洞中，填補了所有的不足。

玉之心。

從東大街何老闆那裡淘來，之又被強行取去的那塊玉石。

玉心歸元，被開切成九塊的碎玉終生岀連結，瞬時，她能察覺氣的流動，而身畔的他更非等閑之輩，天賦與功力盡在她之上，豈會察覺不出。

很難不去留意。

想，在自個兒眼裡，這位才能堪稱驚艷絕俗的雍家家主就跟塊絕世奇玉般，只會令探再探，永遠不可能視若無睹。

半斂著俊美長目，將無傷的左掌貼上，靜心感受玉石合體的內蘊。

不發語，濃密墨睫下的深黝目光宛若兩潭黑淵，深邃不見底，亦空靈得無限縹緲，但蘇仰嫻卻覺得彷佛碰觸到某種底蘊，那深藏在男子心裡、正細細茁壯的某種脈動，種命定、種失而復得又沛然重生的靈犀。

的心隱隱悸顫，因為此刻純然的表情和毫無防備的意動。

學起的姿態，將兩手貼在玉石上。

學起斂目靜心，感受所感受的，此時此際，言語變成了多餘且粗鄙之物，有靈犀點通，知道往哪個方向去，憑著本能選擇另條路，然兩個不樣的方向最終導向同個點——

都回到最初也最終的那個點，在那方的玉心上重逢。

但石中藏珍玉，玉心靈動，陰陽流轉，便會生出陰脈與陽脈兩股內蘊。

意隨心動，玉隨意動，感應到的玉石陽脈。

意念隨而動，相輔相成，走的玉石陰脈。

待切靜下，蘇仰嫻緩緩張眸，男人那雙漂亮眼睛近在咫尺，羽睫如墨蝶之翼徐徐掀揚。

的眼神不那空靈縹渺了，卻仍深具穿透力道，令氣息窒，胸中緊繃。

「為它……它……竟都在這……」其實不確定到底欲，僅低聲呢喃。怔怔然看著唇瓣掀動，聽那微沉的嗓聲流泄——

「當年，年近百歲的卓老家主神識仍清明之際，我曾受所邀訪東海卓家，與有過場深談。對東海流派的延續，老家主已看得透澈，推敲著自以，東海流派怕繼無力，只子孫各有營生，能安然度日，那也很好，卓老家主唯放不心的，就伴初試啼聲，又伴聲名鵲起的這方鎮宅玉石。」

蘇仰嫻驀地記起那年、那夜，在卓家湖心亭撫摸石峰，與石中玉話的模樣。

心頭乍動，喃喃道：「所以你受了卓老家主所託，要替老人家守住這方玉石，不令珍物蒙塵，所以才……才這般執著，把它塊塊都尋到了……」

「還太遲。」男子眉峰清朗，目色氤氳，好會兒才又出聲，「本以為卓家絕無可能動它，卻錯了，錯得離譜，得知消息時已然晚了，鎮宅玉石被開分解，只得塊塊追尋回來，歷時整整年，卻還少了最塊。」

「……最塊，也最最緊要的塊，玉心有靈，少了它，尋回再多、拼湊得再好，也徒勞無功。」蘇仰嫻靜靜吁出口氣，「原來如此，所以雍爺才會這般執著，非得到這最方玉靈不可。你……你那時大可清楚啊，我能懂的，你卻取了就走……若能及時明白，我阿爹也不會意外傷了你。」

來去，皆治玉者對玉石永遠執拗的心境，卓老家主的「放不下」這樣，雍大爺的「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亦如此。

但，話回來，如果不這般異常人的固執，也難成就個流派的興盛，到底「不瘋魔、不成佛」。

腦中胡亂想著，嘴角卻似笑非笑。

「有因才有果，福與禍相依，也許正因如此，蘇姑娘才會隨我待在這裡。」那對而言，蘇仰嫻因還果？禍還福？

恍惚思索，還沒想岀個所以然來，眸光不由岬矗庖壞醋攀擋壞昧耍溉魂錛錛且環接襇納賢罰淖笳破教瀋希撓沂忠財教牛智酌艿氐放在他手背上。

玉石的陽脈與陰脈匯合，感應著、追逐遊走，弄到最倆的手也就如此這般相疊相貼。

應早早就察覺到，卻由著的手貼覆，沒有挪開。

蘇仰嫻學不來的沉靜淡定，細喘了聲，渾身震，連忙收回手站直身軀。

動，雍紹白亦撤手立定，道：「姑娘這手以心相玉的能耐，可遇不可求，不苦練就能成就的本事，卓家這方鎮宅玉石加上最尋得的玉心，共被開切成十塊，原先的玉靈已變，陰陽玉脈還需完全定性方能下手琢碾，雍某若欲完成此件大作，需得借姑娘之才。」

未提的話，蘇仰嫻也已察覺到，即使玉心歸元，即使十塊玉石完整拼了，也不可能真正合體。

曾經為全、全為的鎮宅玉石，如今只能分開琢磨，而若要將十件玉器最終合成件大作，就不能忽略每塊玉石間有形與無形的脈絡。

得對，玉靈已變，而能助穩定玉性，精準確認兩股玉脈的走向，治玉隨形走脈如順流行舟，方能將玉石之美展現得淋漓盡致。

喉中澀然，好會兒才略艱難道：「……其實單憑雍爺個人的天賦能，亦能掌握住的，不嗎？」

「可我偏偏遇見你。」雍紹白精緻的下顎微揚，明明清俊無端的高雅神態，不知因何又滲出點點痞氣。「有你為輔，必然事半功倍，既可步步為營，也無顧之憂，既知如此，何須單憑我人蠻幹？再了，雍某偏偏又被折了兩指，俗話十指連心，這幾日心窩悶痛，想來與指傷有關了。」完，左掌捧起仍上著夾板的右手，眉心彷佛又忍痛般蹙起。

蘇仰嫻臉蛋通紅，訥訥不能言語，最終還那句——

「對不住……真的，很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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