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章 手刃
雖然光線很暗,可李元一眼就看出那個抱著包袱,縮頭縮尾的人正是她此行的目標——官奴婢團兒
神色深沉,在團兒厲聲喝問「來者何人」時,她陰然冷笑,淡淡道:「我等乃是東宮中人。」
團兒聞言面色一松,連抓著包袱的手都放鬆了幾分:「可是太子妃叫你們來接我的?總算不枉我……」近前一步,她抬起頭來,在掃過自朝光身後慢慢走出來的人時,臉色立刻變得鐵青一片。
此刻哪還容得她後退,朝光身形一閃,已經擋住她的退路。而李元也冷笑著用手中袖弩筆直地瞄準了團兒。
把手中的包袱舉在胸前,似乎是想藉此遮攔住隨時都可能擊中她的攻擊。
團兒厲聲叫道:「小縣主,你不要亂來啊這裡是太初宮,聖人居所,豈容你胡來?」
李元抿唇淺笑,雖然沒有說話,可嘴角那抹陰冷的笑意,和微微眯起瞄準的眼睛,讓團兒遍體生寒,連身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我、我、我是太子妃的金蘭姐妹,她與我情同親姐妹,你要是傷了我,要怎麼同她交代」嘶聲叫著,團兒澀澀發抖,突然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求你不要傷我……小縣主,當年真不是我要害你阿母的都是魏王教我冤枉太子妃和德妃的,不關我的事……」跪行向前,她伸出手想要去抓李元的腿,卻被李元一腳踹翻在地。
冷冷看著她,李元的目光稍稍偏移,落在她半裸的手臂上。「褪下來」
聞聲一愕,團兒目光一低,臉色更是難看,也顧不得痛,連拉帶拽就把手臂上那隻金釧褪了下來,雙手舉過頭頂遞與李元。
接過尤帶餘溫的金釧,李元鼻子一酸,眼角有些發濕。可心底的恨意卻越發濃烈。
「當年你拿到這隻金釧時,這上面也是還帶著我阿母的體溫吧?」低聲呢喃,她突然厲聲喝問:「說你們把我阿母她們埋在什麼地方了?」
團兒嚇得膽寒,哭著叫道:「奴婢真的不知道當年是來喜他們處理的後事,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把太子妃和德妃埋在什麼地方了……」
李元挑起眉,眼中恨意更熾:「來喜?他如今何在?」
「死、死了那事之後第二年來喜就得了疫病死了,後來,另一個也在打水裡掉進井裡……貴主,你、你不要殺我……雖然我沒跟著去,可是我說不定能找著他們埋屍體的地方。對,我找得到的,你放了我,我帶你去找啊」
沉默數息,李元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微笑:「你能找到我阿母?好啊放了你,你現在就帶我去找……」說著話,她已經垂下了手中的弩弓。
看著她垂下手,團兒吁了一聲,扭頭看看只是盯著她沒有動作的朝光,突然跳起身來猛地往旁邊花木叢中跑去。
「啊,跑了……」武貞兒在旁看得心焦,忍不住大叫出來。話音未落,卻突聽「錚」地一聲。一隻鋒利的鐵箭破空而出,正中團兒的小腿上。
低呼一聲,團兒倒在雪地上。惶然回首,看著慢悠悠在弩弓上箭的李元,直如看到惡鬼修羅。俯在雪中,她死命地抓著積雪下的地,用沒用傷的腿用力往前蹬。好容易才爬了數米遠,身後的腳步卻已經近了。
腳步踩在積雪上,發出輕微的「吱呀」聲,每一下都彷彿踩在她的心上。不敢回頭,團兒仰起頭來,橫過頭頂的一枝枯枝扭曲如蟒。遠的近的,投在雪地上的陰影直如群魔亂舞,讓團兒再也壓抑不住地發出一聲嘶叫。
猛地反過身去,她用雙手撐著身體,哭著求饒:「縣主,求求你,放過我吧我真的不是有心要害德妃的,是聖人下的命令,不關我的事……」
偏了下頭,李元歪著腦袋看著團兒,忽然幽幽問:「冷嗎?這樣倒在雪地上很冷吧?就和那一年一樣,也是這樣的大雪……你有沒有看到你阿母?她沒有來接你嗎?」
聲調清冷,卻又透出幾分熱切。此刻的李元,身處明暗之間,面容也忽明忽暗,詭異的笑容讓團兒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抿唇淺笑,李元舉起手中的弩弓,沉聲道:「跑吧只要你能快得過我手中的箭,就能活下去。」
團兒一怔,雖然明知道這根本就是貓戲鼠的遊戲。可求生的本能卻讓她奮力向前。不過數米,身後就傳來厲箭破空之聲,腿上一痛,她的動作一僵,頓了兩息后便又咬著牙向前爬去,直到下一隻箭狠狠地射在她的手臂上……
終於忍不住放聲痛哭,熱淚濕透了身下的積雪。團兒用沒有受傷的手狠命捶著地,猛地側身怒視正慢慢走近的李元。
「賤人你想殺我是吧?好啊來啊,來殺我……老娘就是現在死,也活夠本了別想玩我……」嘶聲喊完,她的身體一抖,已經又求饒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不想死……」
李元冷冷看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團兒,突然間沒了心情。手中弩弓一垂,她轉過頭去望著朝光。
朝光立刻上前一步:「貴主,讓奴婢結果了她」
搖了搖頭,李元伸手奪過朝光手中的短箭,又把弩弓交給朝光,這才轉過身一步一步逼近。
狂亂地搖著頭,卻只能眼看著李元一步一步逼近。團兒啞著聲音吼:「你要是殺了我,聖人不會放過你,太子妃不會放過你,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俯下身,李元低聲輕問:「這些年,你夜裡有沒有見過我阿母和母妃的冤魂來找你呢?」話音剛落,她手中的短箭也狠狠刺出。
想是刺的位置並不是正中心臟,團兒尖叫出聲,抬手死死地拽著李元的手臂。李元卻依然沉著臉,手中短劍毫不遲疑地拔出、刺入……
血花飛濺,噴在李元的臉上、口中,那股子鐵腥味讓李元胸口一悶,不由自主地撒開手,掙開團兒漸漸沒有力氣的手,踉蹌後退……
站穩身,她看著團兒的手無力地垂落在雪地上。突然間,就無法控制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
她彎著腰,聲嘶力竭地大笑著,過了許久才漸漸收聲。跌坐在雪地上,她怔怔地看著前面漸漸被鮮血染練紅的雪地,眼神有些茫然。
朝光默默望著她,上前一步蹲在她面前:「貴主,奴婢背你。」
抬起眼,茫然地望著朝光,李元的眼神很是空洞。
朝光低聲一嘆,也不說話,直接背起李元,就往回走。在旁看著的武貞兒揪著胸前衣襟,顫微微地湊過來,小聲道:「還是回我的住所吧我看元元該換換衣服,洗把臉……」
朝光眨巴著眼睛,回眸看著把頭靠在她肩頭的李元,重重地點了點頭。才繞過一道月亮門,前面就傳來秋眉的聲音:「可是朝光?」
朝光大喜,張開嘴要叫,可回頭看了看李元,又把聲音壓低:「是我,秋眉姐姐。」
快步跑近,秋眉定睛細看,也是駭了一跳:「你、你不是竟由著貴主自己動手吧?」見朝光扁著嘴一臉委屈,秋眉低聲一嘆,也不再多說。直接把短劍插進靴中,背轉了身去接李元:「我來背,你歇歇……」
朝光還要推拒,可被秋眉一瞪還是放手。執劍在手,她警惕地四下掃視,看見武貞兒毫不掩飾的羨慕之色,不禁挑起眉來瞪了武貞兒一眼。
被她一瞪,武貞兒不禁苦笑:「這位姐姐莫要惱我無禮,我只是很羨慕元元姐姐能有你們這樣忠心的手下……」說著話,她垂下眉去,一副感傷的神情。卻不想朝光瞅著她,竟是直接哼道:「我聽人說有時候羨慕太深就會變成恨了這位……縣主?還是莫要太羨慕我家貴主的好」
臉上一紅,武貞兒咬著唇垂下頭去默不作聲。秋眉於旁冷眼掃過武貞兒,臉上也是淡淡的。
象這種被武皇養在宮裡的孤女,比之她們貴主更不受寵。雖說看起來似乎有些可憐,可要是真敢……哼……
抬眼看看朝光,秋眉沉聲道:「別說那些沒有的,還不走快些,先把貴主安頓了。莫惹出別的事端,誤了大事」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她說的話,負在背上的李元突然一動,自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秋眉一喜,回過頭去看著李元漸漸恢復清明的眸,眼中儘是欣喜之色。
李元點點頭,示意她放下自己。跳下地后,也不多說,竟是轉至路旁,捧起樹下的雪胡亂地在臉上蹭。見她如此這般,不說秋眉和朝光駭到,就連武貞兒也看得一怔。
「貴主,你這是何苦呢?」嗔怪著,秋眉跳過去用手帕細細擦著李元濕漉漉的臉,怨道:「難道是怪咱們這些奴婢沒服侍周到?竟這樣糟蹋自己……」
「秋眉」喚了一聲,李元平聲道:「不說這些,現在就立刻趕去和姑母會合,若是再晚,說不定……」聲音一頓,沒有再說下去。秋眉想了片刻,臉上也變了顏色。
若是再在宮中浪蕩,可真說不定要碰到於宮中搜索張黨余逆的兵馬。那些粗人,哪認識她們是誰啊?
心裡一慌,她直接就在李元面前蹲下身:「貴主,我背你走快些。」李元還沒應聲,朝光卻已經訥訥道:「貴主,你身上……」
低頭一看,胸前的血漬已干,青色的襦裙上好似綻開了成片的紅荷,刺眼異常。皺起眉來,李元一時間也無措起來:總不能就這樣一身血污地去見姑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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