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逼宮

第五十八章 逼宮

李元正自為難,秋眉的目光已經落在武貞兒身上。嘴角一挑,她抬眼沖著朝光使了個眼色,朝光立刻上前,沉聲道:「縣主,還請您和我家貴主換一換衣服吧」

她突然說這樣的話,連李元也一怔。可是一怔之後卻是沒有出聲阻止,這個時候,大概只有這個辦法是最快的了。

武貞兒擰著眉,臉上分明閃過怒意,可眼角瞥見朝光手中的劍卻又回復了平靜。雖然仍似乎露出些許不悅,卻仍露出微笑:「既是如此,那我就同元元姐姐換了衣裳吧只是,元元姐姐,你切莫丟下我……」

李元瞧著她,垂下眼帘,未置可否。換了衣裳后也沒喚一聲武貞兒就向前走去。武貞兒抱著李元的血衣沒有穿,著著中衣,顯得有些狼狽,見李元走開,忙大步追上。朝光皺眉還想回身攔著,李元卻是使了個眼色示意讓武貞兒跟著。

雖然不喜歡武貞兒,可是李元也不是冷血的人。且不說根本沒有大恩怨,就沖著武貞兒剛才帶她尋到團兒,她也不能就這樣把她丟下。

所幸,與太平匯合后,太平並未對跟在李元帶回武貞兒有什麼不滿。也是武貞兒刻意低調把頭垂得低低的又躲在朝光和秋眉身後。反倒是上官婉兒瞥見武貞兒,就回頭吩咐:「給縣主拿件衣服換了。」

因為上官婉兒的話,太平才轉目掃過武貞兒。看到她身上只穿了中衣,便又看向穿著宮人服飾的李元。雖然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卻沒有出聲問,只是沉聲叮囑:「從現在起,你要寸步不離我左右,切不可離開姑母身邊。」

李元也知道現在情勢緊張,自然一口答應。太平轉目去看上官婉兒,點了點頭便往外走去。武貞兒還想跟著,上官婉兒卻是回身溫然笑道:「你們幾人照顧好縣主。」

武貞兒大急,追上幾步卻又不敢大聲喊,只能眼睜睜看著李元等人跟在太平身後走遠。

跟在太平身後,始終不敢離其兩步開外,可饒是如此,在通往集仙殿的道路上,李元仍感覺到極大的壓迫感。

彷彿連空氣都為之凝固,眼中所見,積雪上儘是點點刺目的紅,連兩邊的粉牆之上也濺上斑斑血跡。雖然沒有看到屍體,可鼻尖卻一直浮動著血的腥味,讓李元胸口發悶,幾**作嘔。

雖然極力穩住心神,卻不敢多看筆直立於兩旁的兵士。李元只低垂著頭,緊緊跟在太平身後。

剛踏上集仙殿下的玉階,就聽到頭頂上頭傳來一聲凄厲的喝罵:「爾等好大的膽,可知擅闖宮禁,該當何……」一個「罪」字還沒有說出口,他的聲音就戛然而止。

太平正提著裙擺的手輕輕一顫,雖然立刻便回復了鎮定,可跟在其後的李元還是不禁抬頭偷瞄了她一眼。

拾階而上,便見殿前狼籍一片,活似修羅場一樣,雖然稱不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可伏屍於血泊中的屍體,散落的兵刃,仍讓李元收緊了手指,緊緊抓住的胸口。下意識地扭過頭去,映入眼帘的卻仍是同樣的慘狀。雖然強壓下心頭的恐懼,可臉色還是一片慘白。

早有人注意到太平等人,一個披著戰甲卻沒有帶頭盔的年輕將軍大步迎上,抱拳施禮,聲音里猶帶著掩不去的興奮:「請恕末將野呼利重甲在身,不能全禮。公主,可是要進殿?」

李元瞄了一眼這生著絡腮鬍,一副胡人全然男子,但覺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人。正在心中納悶,太平已經沉聲問道:「太子殿下和張相公可是已經進去了?」

野呼利點頭稱是,低聲問:「可要末將為公主開路?」

太平搖了搖頭,渾似未看到腳下的屍體,提了裙擺快步向前。上官婉兒也是立刻跟上,李元遲疑了下,才快步跟上。回眸看著不見異色的秋眉和朝光,暗覺自己還是膽子太小。

再進數丈,便是殿外廊下。太平停下腳步,垂下眼帘望著倒在廊下的兩個男子,神情似有惆悵。而上官婉兒也是垂目相看,良久才是一聲低嘆。

李元追近,低頭細看,才認出竟是張氏兄弟。張昌宗不過穿著中衣,橫卧於廊下雪中,長長的頭髮被風穿得掩住了半張面頰,可露著的那半張臉上仍是俊美異常,彷彿不過是睡著了一般恬靜美好。

張易之的死狀卻比兄弟要慘上許多。想是他驚醒得早些,身上披著外衣,手中還握著未見血的長劍。想是出來一探究竟時才大喝出聲便被人一劍刺了個透心涼。連眼睛都未曾合上,仍是死死地瞪著前方。

太平合了下眼,再睜開,目光卻落在張易之身下露出的那一角紅絲帶和半點玉色上。目光一閃,她忽然俯下身去,把那隻玉環自張易之腰上解下。精美的玉環,碧如綠海,卻染著一抹艷紅。手指拭過那一抹血跡,彷彿還能感覺到血的溫度。可是,那人的屍體卻正漸漸冷去。

把玉環握在掌心,太平仰起頭,目不斜視地走入殿中,再也沒有回過頭望上一眼。

上官婉兒卻是走到張昌宗身旁,低聲呢喃:「六郎,願你來世化作一朵白蓮,莫再為這紅塵俗世迷住的心竅……」說罷,亦仰首而入。

雖然還不盡了解男女之情,可李元卻但覺惆悵。男女之情原不是只有那些甜蜜幸福嗎?為什麼明明看似早已恨之入骨的人卻還有這般複雜的心緒。

晃了下腦袋,她快步追進,隱約聽到殿外有男人在叫:「將軍,可要梟二張之首級?」

「那是自然似二張這等逆賊臣子,若不於天津橋上梟首示眾,豈能大快人心」

聽得心寒,李元不敢回頭去看,只是加快腳步,快步穿過空蕩蕩的前殿,直入後面寢宮。

殿門大開,繞殿而過的風吹得殿上紗幔紛紛飛揚,讓集仙殿中隱隱有一種詭異的飄搖之態。

沒有再近前,李元站在寢宮外,躲在太平和上官婉兒身後,聽著裡面的動靜。

雖然看不太清,可是聲音卻是聽得清楚:

「爾等深夜擅闖進宮,所為何來?難道竟是想要加害於朕?」蒼老的女聲緩緩喝問,雖然聲音不高,卻自有一種讓人懼畏的威攝力。

只是一句,就讓李哲嚇破了膽:「兒臣不敢母皇莫要誤會……」

他的聲音發抖,張柬之卻是沉穩,雖然不象武則天一樣儘是威嚴,可同樣蒼老的聲音卻沒有一分顫抖:「聖人,今有張氏兄弟糾黨謀逆,**加害聖人,臣等在太子殿下統率下特進宮擒賊救駕」

他說得清楚,李哲卻是扭頭不住瞪著張柬之。眼中頗有幾分怨意,大概是沒有想到張柬之居然一開口就把他推到了風口浪尖。

武則天微微合上雙目,靜了片刻,才沉聲問道:「如今張氏兄弟何在?」

張柬之上前一步,答道:「回聖人,張氏兄弟已於殿前為將士誅釘伏法。」

「不問而殺,張相公好大的威勢啊」靜默了很久,武則天才溫然笑道:「既是逆賊已經伏法,那今夜諸君便就此散了吧朕也倦了,封賞之事,明日再議。」

聽到武則天說了「散了吧」,李哲如蒙大赦,深施一禮,轉身就走。只是他才走了兩步,就被一直站在張柬之身後的李多祚攔住。而張柬之也緩緩回過頭來望著他沉聲道:「殿下,事已至此,您還要往何處退避?」說罷,便轉過身來對著武則天深施一禮,沉聲道:「臣等懇請聖人傳旨於天下,傳位於太子殿下」

一句話好似一道驚雷,震得李哲發暈。怔怔地看了張柬之兩眼,突然轉身仆在地上,伏於武則天面前哀聲泣道:「母皇,這不是兒臣之意。兒臣在此之前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武則天默默地看著伏在她面前哭泣的李哲,嘴角勾起,露出一抹似嘲弄又似憐憫的笑意。伸出手,她抬起李哲的頭,聲音低緩:「怎麼還能再象孩子一樣哭呢?尤其是這般年紀,在這些支持你的臣子面前,豈可做此稚子之態?」

李哲又慌又怕,一時無法作答,只能怔怔地仰望著武則天。武則天卻是突然鬆手,放開了李哲,霍然起身,蒼老的身體挺得筆直,目光如電,冷冷問道:「張柬之,你現在可是逼朕嗎?這就是你的忠心為國,這就是你的為臣之道嗎?深夜闖禁,逼朕傳位於太子,你還真是朕的好臣子,大周的好相公啊」

這一番斥問,若是對著李哲說,李哲早就嚇得魂不附體,伏地求饒。可張柬之卻只是垂下頭靜默片刻,便又抬起頭來,沉聲道:「聖人,非是臣等**迫聖人傳於於太子殿下,實是如今天下歸心,皆盼太子殿下接任大寶,重振天朝聲威」

「天下歸心?天朝聲威?」武則天冷笑出聲:「張柬之,你所說的天朝,所說的天下,到底是大周還是大唐啊?你張柬之,又到底是做的大周的官還是大唐的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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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女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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