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皇家多寡情
榮三秋以為榮世厚已經夠寡情的了,沒想到高家更寡情,每個人都練就一副皮笑肉笑心不笑的本領,一點兒瑕疵都看不出卻總能夠感覺對方拒自己於千里之外,作為皇后,有些人鍾愛有事無事來找她請安。
榮三秋剛剛出月子,這些人就爭先恐後的來,拒當然不行,只好硬著頭皮上,奶嬤嬤抱著孩子坐在一旁,孩子正在睡覺,倒不擾自己,但座下那些大朋友就十分惹她煩躁了,榮三秋不知不覺何時開始臉上保持著微微一笑嘴上說著官方話語,腦子裡卻在想其他事,這一切本不是特別重要,表面上的東西如何能夠比得過實際。
清風微微揚著,似乎又細微的霜雪落在地上,細微,但肉眼可見地面變得濕漉漉的,宮人抱著雞毛製成的地毯鋪在宮門后,貴人進來宮人送水送茶便要在上面將鞋底的水瀝干,才能夠得到准許進入宮中。
榮三秋球想要打哈欠,可眼前這些人都是高家的媳婦兒,弗了這些人的意總是不好的,強忍著最後一點兒倦意等著茗安茗心將眾人送出這間屋子是她最後的折磨時刻,最終她在心中嘆一句總算是結束了,回到自己房間。
聖旨來了,榮三秋被敏感攙扶著跪下,聖旨大致內容很簡單,太監並沒有宣讀直接將聖旨遞給榮三秋,榮三秋規規矩矩的對著泰安殿那個方向行禮。茗安拿著賞銀往太監手中輕輕一塞,這間聖旨的事便這麼結束。榮三秋回到自己的屋子,隨意躺在榻上,將聖旨攤開看說:「是搬離東宮的聖旨,三日後本宮就要搬到安和宮!」榮三秋說完隨意將聖旨擱在桌上,茗心過來規規矩矩小心翼翼將聖旨收到匣子中放好,生怕一步錯被有心人看在眼裡。
東邊起西邊落,好不熱鬧凄涼!
林暗終究可以下床活動身子,只是摔著的那隻腳觸地仍舊有些軟,林暗見天的壯實起來,吳圭卻見天的瘦下去。這日林暗見著吳圭打趣說:「你這個皇帝啊當的真夠憋屈。」
吳圭也不惱,自己都認識的問題別人說說也沒沒什麼,他將手中的碗放在桌上,輕聲說:「我算哪門子皇帝?無臣朝拜,無後妃共歡的,倒還不如庶人自由!」
「既然你救了我,我可以想辦法讓你離開這個地方。」林暗漫不經心的說。
吳圭倒是上了心,立即問:「當真?」隨即吳圭意識到自己對於這件事表現得太過殷勤,但他仍然不想藏捏著話,「我在這個地方住了好幾年了,走的最遠的地兒就是前頭那扇緊緊鎖著的門。」
林暗是今日才下的床,對於這間不大不小的院子他所了解的也不過是從床開始到這間屋子的門之間的距離。此時林暗順著吳圭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忽然開口說:「你與那個叫榮浩的不是自小相識吧?」
「當然不是,我先前只是個庶人,在郭城皖妝做藝伎,彈得一手好琵琶,無論男女都喜歡來捧我的場子。」吳圭此時想著過去,竟然有些自豪的味道。
「那把琵琶是你帶進來的?」林暗常常看見吳圭獨自一人在擦拭一把看起十分古老的琵琶,這把琵琶保養的十分好,可他卻從未聽見過這琵琶的一點兒聲音。
吳圭回頭去看,點點頭,神色黯然:「這把琵琶是我的師傅留給我的,只可惜我用他來做那等子事勒。」
「沒什麼可惜不可惜的,人活著佛系一點的好,事情來來往往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成了。」林暗嘴上安慰著,心中卻也告訴自己未來生活的模樣,「可否彈一曲,許久未曾聽過管弦音了,倒是懷念。」
「行,你喜歡什麼曲子?」吳圭爽快的答應。
「《春牧》。」林暗淡淡開口。
《春牧》這首曲子是大安皇室上山狩獵才會響起的一首曲子,林暗更是從小聽到大,因為父親總是往來反覆讓下人彈奏這首曲子,也許是念念不忘,也許是純粹的喜歡。
說實話,吳圭聽到這個名字愣住,因為他學的第一首完整的曲子便是《春牧》。
熱風吹著樹枝,樹枝相撞響起噼里啪啦的鼓點,吳圭開始調音,即使在普通藝伎看來音已經是準的了,吳圭仍舊能夠從中聽出差異,並且強硬的執著的想要將其扭轉到心滿意足為止。
春之鼓點,柔和伴著輕輕的殺氣。吳圭先是彈了一小段,滿意后便愈來愈順。
琵琶,戰場上用遊玩時用尋歡作樂時也有他的身影,該柔且柔該硬且剛。五根弦一雙手,百味人生且逍遙其中。
林暗聽著熟悉的曲子,一雙手搭在大腿上忍不住合著拍子。
曲中有故事,曲終無聲息。一曲昂揚熱血的曲子生的像愁怨斷腸的人,令聞者除了無聲嘆氣起身離開便無其他。
吳圭見著林暗起身回到床上,掀開被子躺好后,默默用軟綢做的布緞輕輕擦拭琵琶,仔細小心檢查每一步放進一旁的箱子里。
風將寒氣吹進這間屋子。
榮三春微微抖動自己的身子,往前一步,想要爭奪話語權才發現吳明泰已經離開,心中奔潰,連著三步後退,最後一步撞到床沿,身子失去平衡,她直接倒在了自己母親的身上。
顏輕玉被榮三春這一遭嚇了一跳,人立刻上前將榮三春拉起,問:「沒事吧?」話說完,她想抽自己一個耳刮子,這話簡直是廢話。
人一旦有懷疑的苗頭,無論是對他人還是對自己產生懷疑,請不要猶豫扭捏,因為某種難以解釋的分子開始活躍,下一步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會按照懷疑的路子做事。
「我懷疑……」榮三春說了三字,忽探到他人氣息,心一下子緊了,她拉著顏輕玉的手竄出這間屋子。
榮世厚左右望了望,沒有人,他鼻尖呼出白色的霧,左手邊的胳肢窩中夾著什麼,現在是深夜,天黑光弱,榮三春看不清,下一刻榮世厚將門關上。
「三春……」
「輕玉,你可要幫我!」榮三春貼著顏輕玉的左耳小聲說。
「我肯定幫你,無論如何!」顏輕玉此生最為在乎的便是眼前這個女人,男人似乎都是過眼雲煙,從未在她的心房久留過。
「滴血認親。首要步驟把父親弄暈,如果父親知道我不是他親生的,估計會瘋!」榮三春說著搖搖頭,某些人瘋著比正常時還要清醒。
自家府里,榮世厚依舊警惕,可現在是特殊時期,他可沒心思想這麼多!
「走!」榮三春並沒怎麼思考,懷疑自己的身份會讓人非常的煎熬,並且榮三春大概知道父親並不會知道這些事,不然吳明泰也不會這個時候來找自己。
榮世厚從胳肢窩取出白布,將許凄然從腳到頭蓋上,他最後望了一眼許凄然的臉,輕輕嘆口氣,將她的全身都蓋在白布中。
門開,風灌進來,榮世厚此時才開始警惕,可畢竟不是功夫見長的人,還未將頭完全轉過去,接著便感覺到脖子與肩膀連接處傳來刀劈的痛,大腦暫時失血,人暈倒在地,等著血液再次湧入大腦,他也已經陷入不長不短的睡眠中。
「輕玉麻煩你了。」榮三春小聲說,接著用輕功離開這間籠子,找水乾淨的水只能去有水井的地方,好在丞相府每一間院子都有處水井。
榮三春經過書房時隨手拿了個還沒有用過得茶杯,輕輕擱在水井邊,用著水桶很快將水打上來,她只用茶杯在桶里舀上一杯清冽的井水,現在是秋末冬初,水冷冽,很快將她放進水裡的半邊的手凍紅,幾乎在同一時間,榮三春每一個浸泡在水裡的指關節緊縮著逐漸僵硬。
榮三春沒有管那麼多,轉身快速回到籠中,顏輕玉本緊緊繃在一起的臉見著榮三春立刻鬆了。
「幫我一下!」榮三春將茶杯放在凳子上,這張凳子是她從書房拖過來的,因著激動慌張恐懼,茶杯中的水晃出去些。
榮三春掏出匕首,在左手二指指肚輕輕劃破一條細而淺的傷口,接著用左手大拇指在傷口下方輕輕用力,擠出一滴血,血落入清水中發出清脆的「咚」,她不甚在意,接著將匕首在身上隨意擦擦遞給顏輕玉。
顏輕玉接過匕首輕輕點頭,便粗魯地將榮世厚的左手扯在半空中,打小顏輕玉就不喜歡榮世厚,榮三春尊重於他,她便跟著尊重,她沒有哪一個時刻會比現在更加的興奮,只見此時的她快速在榮世厚左手二指指肚上劃出一道傷口,口子很大,在第一滴血落入茶杯盛滿的水中,她便隨意將榮世厚的手丟在地上。
榮三春與顏輕玉聚精會神地望著茶杯,兩息之後,這兩滴血仍舊沒有相融,榮三春不相信,眨巴眨巴眼睛,最後這兩滴血仍舊像是兩個個體一般緊緊相鄰卻又彼此成團。
顏輕玉想笑,可又看著榮三春臉上若有所思的模樣,緊緊閉著嘴。
「娘娘,陛下遣人來說今日不來了。」茗心端著洗臉用的銅盆走進屋子,見著榮三秋捧著書看,書的封面被捲起來的那一頁蓋著,不知是何書。
「知道了,讓曹嬤嬤將大皇子帶過來,本宮要陪著大皇子一起睡。」榮三秋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黏孩子,畢竟是自己肚子里出來的肉,爹不疼娘還是要愛的。
小雪並沒有將路掩滿,在洒掃的宮人的努力下不過一刻路面便清理出來,榮三秋床前不遠處放著一火爐,爐中的炭徐徐燃燒。一穿著桃紅色宮服的宮女拿著炭桶進來,左手用布將爐蓋揭起,右手拿著火鉗將爐中的炭火輕輕挪動到適合的位置,接著從炭桶里夾出幾塊上好的炭放進去。
入夜,雪又開始下起來,輕柔的打在地上,聲音柔和,因著寒冷,被窩中的人總是會很快的邁入睡眠。
榮世厚轉醒,心中罵了自己一句,兩隻手支著地面滿滿的爬起來,地上的血已經乾涸,因此手並未沾染上血跡,但是左手二指指肚莫名傳來陣陣微弱的刺痛,他晃晃自己還有些昏沉的腦袋,雙眼開始聚焦,又因著是深夜,一切都只能看見大概的輪廓,他在身上摸索著掏出火摺子,屋中瞬間有了微弱的光亮。
榮世厚發現身邊有張桌子,桌子上放著個茶杯,他認出來這兩樣都來自於他的大書房,但杯中是何物看不清晰,因此他彎著身子,將手中的火摺子靠近茶杯,杯中是兩滴血,並沒有相容,這模樣看起來十分像是滴血認親的場景。
榮世厚皺起眉頭,兩眉之間高高聳起,滴血認親一般只會出現在家庭中,可偏偏出現在這裡,那……榮世厚想明白后連連後退,雙腳碰到門檻失去平衡,屁股先著地,可是榮世厚的表情看起來更像是感覺不到痛那般,視線逐漸模糊……
「恭喜丞相,賀喜丞相,門主有喜了!」
那時候的榮世厚高興地不成樣子,雖然許凄然臉上從沒拉下過,卻也乖乖的將孩子生了下來,後來榮世厚多次以三春的存在威脅自殺的許凄然,每一次得到了想要的效果,可是現在……
榮世厚忽然站起來,鼻翼因著憤怒自覺地聳動,他走到床前,憤怒的看著這一切。
感情這東西其實是很誇張的,榮三秋閉著眼抱著高廣柏,將他小小的身體靠近自己的懷中,右手輕輕搭在他的小屁屁上,左手做了他的枕頭,高廣柏微微張著嘴,左邊的嘴角流出些唾沫,一雙眼睛逼著,睫毛在下眼瞼映出長長的影子,頭髮軟軟的貼在頭上,榮三秋在高廣柏的頭頂輕輕印上一吻,閉著眼開始睡覺。
皇家的人多薄情,可是也深情,薄情如高明昊,深情如高明雪,薄情的人更加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深情的卻處處受著傷。
甄林嘉總算有時間找高明雪聊一聊了,微風輕輕舔舐著她健康的臉頰,兩人的院子本就挨著。這一日陽光明媚,秋風微爽,甄林嘉邁進隔壁的院子,一把琴映入眼裡,琴尾有燒焦后獨特的焦黑色,微微會有燒焦的味道傳入味蕾,甄林嘉往琴后看去,高明雪一雙纖纖玉手擱在琴弦上,琴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